虞言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梅里雪山的。
等她恍恍惚惚回洞府后，才敢看手里夜凌远给她的成婚喜帖。
红底烫金的喜帖上，印着夜凌远和他未婚妻的名字。
——夜凌远、盛鸢。
盛鸢是青丘如今的帝姬……
和夜凌远确实相配。
虞言真的好羡慕帝姬，能嫁给自己一直梦寐以求想嫁的人。
作为一只普通不过的小狐狸，她的梦好像幻灭了。
这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
晚上，虞言躺在床上，后背一阵阵刺痛。
她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和夜凌远住在一起的那十六年。
……
自从和夜凌远见过面后，虞言再也没收到他的传音。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都按部就班，一早就去守护扶桑神树。
这日，和虞言一起守护神树的仙侍千悦问她：“虞言，此次媒人带你去涂山相门户，可是相到了？”
虞言如实告诉她：“没有，对方没有看上我。”
千悦一愣，回过神后随即问。
“涂山玉将军还不错啊，是不是你自己太挑了？”
话落，虞言回想起去涂山相看门户时，千悦非缠着自己一起去的画面。
虞言回道：“不是我挑，是他看上了你。他更喜欢年轻的女子。”
千悦再次愣住了。
许久后，她才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下次我帮你相一个更好的男子。”
就在这时，扶桑树一公里处传来一阵骚动。
虞言朝着那边看过去，远远的就见到一行天界的人，在青丘长老们的簇拥中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正是九天战神夜凌远。
两个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如梦！
虞言脑中一轰，心跳莫名加速。
就在这时，长老带着夜凌远走到众仙侍的面前，示意大家安静。
“众位族人，蛮荒结界被破一千年，扶桑神树是补结界的关键，因此，天族九天战神来青丘，以防扶桑树被妖族魔族毁灭。”
“狐族众仙侍都要唯战神是从。”
话落，长老又看向虞言。
“虞言，你守护神树一千年，之后一定要听从战神的话，知道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虞言，还没回过神。
又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女人一身雪白的锦缎，顾盼生姿，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是青丘的帝姬，也是夜凌远的未婚妻盛鸢。
“参见帝姬。”
众族人纷纷跪了下来。
而盛鸢径直走到虞言的面前，朝着她伸出手。
“虞言，守护扶桑树一千年，辛苦你了。”
虞言抬头看着帝姬漂亮又仙气的一张脸，压下喉间的酸涩，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谢帝姬，奴婢不辛苦。”
盛鸢这才带着夜凌远介绍青丘的各处。
等他们都走后。
一直在虞言身边的千悦，在她耳边八卦。
“你知道吗？我们帝姬对战神可是真爱，一千年前，战神不知是被谁所伤，去了凡间历劫三生三世。”
“是我们帝姬当时并不知道他是战神，却爱上了他，不怕苦，也不在乎他人的言语，陪着他三生三世。”
“现在战神历劫归来，他们终于可以成婚了，是真的神仙眷女。”
千悦的每句话都像一柄利刃，直插虞言的心脏。
回到了自己守护神树的位置上。
虞言心不在焉。
一想到之后的日子都要面对夜凌远，她的心里就很害怕。
怕被夜凌远知道，她之前说谎了。
她没有未婚夫，过得也不好……
终于夜幕降临，她也从位置上下来。
步行回洞府的路上，虞言接到了青丘媒人的传音。
“小言，我跟你说，你半个月前相到的那个大将军涂山玉，被一个年轻漂亮的狐狸精给骗了。听说他如今修为尽失，涂山大将军的位置也没了，他还真是活该！”
媒人又传来音：“我这边又有一个不错男子，还是青丘的，你要不要见见？”
刚想拒绝，虞言想起之前长老说的话。
“虞言，你今年都1608岁了吧，青丘狐族百岁还没成婚，也没个伴侣，你是不是身体上有问题？”
“如果说你接下来几年还是成不了家，我们长老觉得你不适合继续守护扶桑神树。”
回过神，虞言对传音过去：“好，那就麻烦您了。”
刚和媒人结束传音，之前涂山的涂山玉竟然也发来了传音。
虞言有些疑惑，但还是掐诀，听了听他要说什么。
“虞言，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聊聊。”
“我不嫌弃你年纪，搭伙过日子，和谁过不是过，你说是不是？”
听到涂山玉的话，虞言看向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白雪，攥紧了传音玉佩，再也忍不住问他。
“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凭什么觉得我可以是你的退而就其次？”
“你知不知道，曾经也有一个男子，愿意给我一个家，他无数次出征蛮荒，就是为了能一直留在青丘和我成婚！我也曾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我也得到过爱。”
说完，虞言切断了传音，设置了结界，不再接受涂山玉的传音。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清冷高贵的帝姬盛鸢！
盛鸢一步步走到虞言面前站定，用法力化作了一把伞，挡住了虞言头顶的雪。
“虞言，本神知道你和战神过去的事。”
听到她的话，虞言整个人愣在原地。
盛鸢接着又说：“但本神和战神很快就要成婚了，希望你往后不要打扰他。”
“他不欠你的，而你，也配不上他那么好的人。”
说完，盛鸢转身离去。
虞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后背再次传来难捱的刺痛。
回到洞府。
虞言浑身上下都是白雪，她只得去接了热水放在浴桶之中。
脱去所有的衣物，她就看到铜镜中倒影的自己后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紫红色的斑，上面都是魔气。
她忍着疼，坐到了浴桶里，水顺着她的身体滑落，背部的刺痛才稍稍缓解。
虞言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盛鸢说的话。
“你配不上他那么好的人……”
沐浴后，虞言躺在床上，她的额头滚烫一片。
她知道是身上的旧伤又加重了。
她熟练地从锦袋之中拿出一颗颗丹药，吃了几粒。
刚准备闭上眼睛休息，就见传音玉佩震动亮起，掐诀后，传来执法长老的声音。
“虞言，来执法大殿吧，虞振又犯事了。”
“是。”
虞振，是虞言一母同胞的兄长。
每次有关他的消息，都是通过执法长老来告诉虞言的。
她已经习惯了，穿上衣服，去往青丘执法大殿。
到了执法大殿，虞言竟然看到了夜凌远。
他脸色阴沉，衣服上还有些褶皱。
虞言有些疑惑，忍不住走过去询问。
“你怎么也在这里？”
夜凌远抬起头，冷声道：“你应该问问你兄长。”
这时，不远处被狐族侍卫按着的虞振，怒吼道。
“夜凌远！你难道忘记当初是我小妹救的你了吗？你和我小妹在一起的时候，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去找仙草，为你疗伤，而你呢，你明明是九天战神，却不告诉我小妹你的身份。现在历劫回来，竟然要和帝姬成婚！”
“你还有没有良心？”
听到兄长的话，虞言脑中一轰，瞬间明白所有。
一名侍卫走过来对她说。
“你阿兄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进来了，都快成我们这里的常客了。”
“这次竟然敢触犯战神，要不是战神手下留情，他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看他现在还口出狂言，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依据我族法规，他必须被关无尽海一百年。”
闻言，虞言看了一眼满脸气愤的兄长，又看向夜凌远。
还没开口说话，夜凌远反问她：“一千年前，你就是这么跟你兄长，说我的？”
虞言喉咙一噎。
其实，她和阿兄说过，夜凌远早就告诉过自己，他不是蛇，是龙。
因为青丘不许异族居住，夜凌远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只身去往蛮荒，铲除妖族和魔族，就是为了成为青丘的战神，为了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阿兄根本不相信。
虞言无从解释，只能对着夜凌远跪下。
“战神恕罪，我阿兄不该冒犯您，也不该口出狂言。”
“求您看到过去的我救过您，能宽恕他这一次，别让他去无尽海。”
她的阿兄不能被关。
因为小时候，阿兄虞振为了照顾她，到处偷族人的东西结果被人所伤，这些年一直有旧疾。
夜凌远并不知情。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虞言，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你们不愧是兄妹，我可以放过他，但你要怎么偿还？”
偿还？
虞言愣住了。
夜凌远冷笑：“还不了是吗？那这样，我就要你十六年的修为。”
两个人在一起十六年，他要她十六年的修为，不多。
话落，他消失原地。
而虞言依旧跪着，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些接近透明了……
这样的自己，哪儿还有什么修为。
虞言又和执法长老保证了许久，才将兄长带出执法殿。
星夜密布。
兄长虞振出来后，还在喋喋不休。
“你为什么要给夜凌远下跪？他虽然是战神，可他的命却是你给的。他现在敢背叛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怎么就不能骂他？！”
“一千年前，他可是当着我的面许诺，说一定会和你成婚，让你幸福。”
“你等了他一千年，可他现在回归神位，转身就抛下了你，去娶帝姬了……”
虞言看着面前满是戾气的兄长，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无力感，打断他。
“阿兄……你知道吗？我今年1608岁，虚岁1609岁了，别的狐狸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结婚生子。”
“而我，现在连一个自己的家都没有，还暂住在长老给的小洞府中。”
虞振一愣。
而虞言看着他继续说。
“阿兄，其实我也想要一个家，一个未来，可你总是这样，我怎么会有未来呢？”
自从父母离世后，虞言一直和兄长虞振相依为命。
他是虞言唯一的亲人，可这些年，他总是在族中小偷小摸，被抓无数次。
却始终不改……
虞言这些年看守神树得到的一些修为和丹药，除了治疗身上伤，就是在处理阿兄的事……
这次，是虞言第一次抱怨他，说着话，眼泪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虞振看到她哭，连忙伸手笨拙的给她擦眼泪。
“小言别哭，阿兄错了。”
“阿兄保证再也不这样了，你等阿兄修为大成，让你成为青丘最尊贵的狐狸，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屈居人下了，凭什么我们生下来就是女帝和帝姬他们的仆人呢？阿兄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九尾狐……”
这句话，虞言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可是，每次阿兄都没有信守承诺，虞言已经不太相信他了。
虞振看虞言不说话，转身离开。
虞言不知道，他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
回到洞府，虞言疲惫的躺在床上。
这时，传音玉佩传来声音，是夜凌远。
“别忘了，你欠我十六年修为。”
十六年修为……
虞言看着自己都快稳不住人形的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一千年来，她日日守着扶桑树，多次为阿兄疗伤，哪儿还有什么修为啊。
别的狐狸，一千多岁不说成为长老，也是执法仙。
只有她，依旧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狐……
虞言窘迫的回复：“等十日后，守护扶桑树的任务完成后，我就把十六年修为给你。”
夜凌远没再回。
一夜未眠。
……
喜欢上一个人，往往只在一瞬间，可要忘掉一个人，大概需要很多年。
不得不承认，一千年时间，虞言都没能忘记夜凌远。
翌日。
夜凌远就带领天兵，来到了扶桑树周围，布置结界，以防魔族入侵。
而虞言作为守护扶桑树的仙侍，远远看着一身银色盔甲的他，不由的想起一千年前。
她经常带着还是一条小蛇的夜凌远坐在扶桑树下，两个人一起吹着微风。
当时的她只觉夜凌远这条小蛇很可爱，没发现他这么英俊，这么霸气……
或许是因为虞言的目光过于炙热，一袭华服的盛鸢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知道战神去人间历劫三生三世，有多不容易吗？”
听到她的声音，虞言回过神来，就听她继续说。
“当初他和你分开的时候，恍惚之间被魔族的妖兽重伤，掉落了人界，只能在人界历劫。”
“人间生老病死，他遭遇了很多很多，要不是我一直陪着他，他可能渡不过劫难。”
盛鸢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虞言的心上，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虞言默默听完，佯装不在意。
“难怪他能重登战神的神位。”
盛鸢见虞言这么平静，替夜凌远不值：“虞言，你知道吗？若不是因为救命之恩，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和我，和战神有所瓜葛。”
一个普通的小白狐狸，却能遇到九天的战神，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所以说，你不要再喜欢战神，被你喜欢，是一种耻辱。”
虞言一愣，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她还爱夜凌远，很爱很爱……
周围的小狐仙们也在窃窃私语。
“战神好帅啊！好厉害！！”
而盛鸢已经站在了夜凌远的身边，两个人格外的登对。
小狐仙们都在说：“哇，我们帝姬和战神真配。”
而夜凌远此刻握住了盛鸢的手，对她说：“阿鸢，没有你，就没有我的现在。谢谢你。”
虞言默默听着，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上下不得。
她转身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扶桑树的树叶落在她的头顶，像是安慰。
一日转眼而过。
夜幕降临，虞言照常回去。
这一刻，她才发现生活中好像除了夜凌远回来，也没什么不同。
可她走回洞府，却看到夜凌远颀长的身形正站在里面。
虞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夜凌远问。
“你不是有未婚夫了吗？怎么还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