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萧锦倪将身为三生石的孟迁玠带回天界，为孟迁玠煅仙身，塑仙骨，筑仙魂，只为与他在天界长相厮守。

百年后，萧锦倪收回曾经的一切恩施，冷眼看着孟迁玠生不如死。

可她不知，她每拿走一件物什，孟迁玠就会失去相关的记忆。

直到经脉尽毁，仙魂俱灭，孟迁玠彻底忘却前尘。

那一日，萧锦倪和别的男人大婚之喜。

孟迁玠回到奈何桥旁，继续做他那无情无欲的三生石。

从此，三界之内，再无他的一分气息。

……

九重天，星辰殿内。

孟迁玠轻声问对面的人：“卯日，重塑一具新的肉身，最快需要多久？”

卯日星君是天界掌管星辰之力的星君，也是孟迁玠在天界唯一的朋友。

“最快也需七日。”卯日星君目光疑惑，追问，“阿玠，你要重塑肉身做什么？”

孟迁玠叹息一声，笑得苦涩。

“你也知道，我现在只是一缕神识残留在这个身体里，只有锻造出一具新的肉身，我才能借机瞒着萧锦倪，离开仙界。”

“毕竟七日后，是萧锦倪和谢景轩大婚的日子，彼时我离开天界，也算是赠他们一份新婚之礼。”

他本是奈何桥旁的三生石，百年前散出一缕神魂落入凡人躯体。

因此意外和神君萧锦倪相识，被她带回天界。

萧锦倪担忧他肉体凡胎，没办法久待在天界，就亲自为他煅仙身，塑仙骨，筑仙魂。

他们曾昭告天地，互许终生。

三月前，大婚当日，他和萧锦倪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前往天界三生石前，刻下两人的名字。

可他的名字“孟迁玠”却怎么也刻不上去，无论如何都会消散。

因为他就是三生石，是三界之外的存在，生来便没有名字。

可无论孟迁玠怎么解释，萧锦倪都不信。

从那天开始，萧锦倪对他就越来越冷淡。

一月前，萧锦倪从凡间带回一个叫谢景轩的凡人，并昭告六界，谢景轩才是她未来的仙侣。

萧锦倪笃定了谢景轩才是她在凡间的爱人。

为了他，萧锦倪剜去了孟迁玠的内丹，挖去了孟迁玠的护心莲。

一夕之间，萧锦倪所有的宠爱都换了人，孟迁玠也成了天界的笑柄。

卯日星君拧眉，劝道：“阿玠，你要三思，这些年神女对你的好众仙都看在眼里。她只是受了历劫的影响，一时被那个凡人迷惑，才会和你解除婚约。”

孟迁玠苦涩一笑，蛊惑么？

他和萧锦倪相伴百年。

所以萧锦倪对他的爱与不爱，他怎么会分不清呢。

孟迁玠垂眸：“卯日，不用劝我，我已经想清楚了。”

“在天界，我只能拜托你帮我了，卯日……我想回家了。”

一句回家，终究让卯日星君心软了，他轻叹一声：“罢了，我帮你。”

孟迁玠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走出星辰殿，孟迁玠就看到漫天霞光。

这是天界有喜事的征兆，九重天的萧锦倪神女即将大婚的消息已经昭告六界。

……

夜宸宫，南殿。

孟迁玠刚走到殿门前，蓦的心口传来一阵钻心之痛，令他直接跪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一双金靴缓缓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萧锦倪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不属于你的东西，本尊会一件件拿回。”

孟迁玠抬眸就对上萧锦倪的视线，她手中拿着的大红婚袍，是一月前萧锦倪亲自替他炼制的。

它不仅是婚服，还是一件神器。

萧锦倪当时亲口所说：“阿玠，将它认主，以后它可护你无虞。”

于是孟迁玠在上方滴血认主。

而现在，萧锦倪强行易主，他也因此要承受被反噬的噬心之痛。

孟迁玠死死攥紧心口，红着眼道：“萧锦倪，你曾说过这件婚袍是特地为我炼制的，只属于我。”

“这件婚袍是属于本尊夫君的。”萧锦倪看向他，冷冷开口，“孟迁玠，你不配。”

孟迁玠心脏猛然一缩，突然加剧的痛令他几乎要昏倒过去。

萧锦倪漠然看他一眼，就要离开。

孟迁玠用尽力气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萧锦倪，过去百年，你对我可有真心？”

哪怕是离开，他也要明明白白的离开。

这句话，却忽然叫萧锦倪怒从心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里是掩不住的憎恨。

“真心？本尊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是你害死了景轩！夺占了他的身躯！又欺瞒本尊数百年！”

“现在，本尊不过是把不属于你的东西，全都收回来！”

孟迁玠挣扎着，还想为自己辩解：“不是……凡间陪着你的人……是我……”

萧锦倪冷笑，像甩开什么腌臜之物一般将他甩到地上：“那为何三生石上无法浮现你的名字？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

“孟迁玠，你欠他的，本尊会让你加倍偿还！”萧锦倪冷冷甩下一句，转身离去。

孟迁玠眼前一片昏暗，大口地喘息着，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黑血，苦笑一声。

萧锦倪，我本是奈何桥旁的三生石，生来无情无欲，是你教会我情爱。

你可知，你送我的每件东西都承载着我的感情与记忆。

每拿走一样，我的感情就会少一些，直到……我完全忘记你。

即你执意要与我断情绝爱，那我，就如你所愿罢。

再过七日，我就会回到奈何桥旁，和你再无瓜葛。

孟迁玠面色惨白，一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谢景轩突然惊呼：“啊！锦倪，是哥哥，他回来了！”

萧锦倪一把把谢景轩紧紧护住，冷眼看向孟迁玠：“滚！”

孟迁玠还没开口，整个人就被萧锦倪打飞。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墙壁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意识模糊之间，他听到谢景轩慌张的声音：“神女怎么办，孟哥哥看到了我们……”

萧锦倪温声说着残忍的话：“别怕，本尊会替你挖了他的眼。”

孟迁玠心狠狠一颤，奋力睁开眼想要离开。

下一瞬，脖子处传来窒息的痛楚，他被萧锦倪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她一身玄黑色长裙，眉间烈焰红纹，不像个清冷神女，倒像是魔界的魔君。

冰冷绝情的目光如刀刃更是快要将他扎透。

“孟迁玠，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孟迁玠挣扎着，挤出声音：“……凭什么……”

明明是萧锦倪和谢景轩在他殿中苟且，凭什么受伤的却是他？

萧锦倪掐住孟迁玠脖子的手也更加用力。

“如果不是你欺骗本尊，鸠占鹊巢冒充了景轩的身份，南殿本该是景轩的。”

说着，萧锦倪全然不顾他的挣扎，将手覆在他眼睛上。

随后，眼睛里像是扎进了千万根银针，双目被生生剥离的痛，让孟迁玠痛叫出声。

“啊——”

他眼角处，一滴泪混着血落下。

看着孟迁玠再没焦距的眼睛，萧锦倪心底莫名有一瞬的抽痛。

她移开视线，是他欺骗她在先，现在的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孟迁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自作自受。”

话落，她松开手，将孟迁玠扔出大殿，转身回到谢景轩身边，声音温柔。

“景轩，现在他看不见了。”

孟迁玠跌倒在地，眼眶处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痛的他止不住地痉挛。

他颤抖着抬起手，捂住眼睛，却只摸到两处凹陷。

属于他的东西又被抽走后，他的记忆再次缺失了一块……

他隐约记起，曾经似乎有人拉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和他说。

“阿玠，你的眼睛，比四海八荒内的一切美景还要美。”

“只要从阿玠的眼里看到开心，要本尊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下一秒，那些记忆渐渐模糊，彻底消散。

一片漆黑之间，他听到的旖旎声音却更清晰。

谢景轩的声音仍带着欲：“锦倪，抱紧我，我还是难受……”

萧锦倪一遍遍地温声轻哄：“没事的，景轩，很快就会好的……”

孟迁玠想要离开，却没了任何力气。

一声声撞击与压抑的喘息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孟迁玠的一颗心像是被碾碎，直到彻底昏了过去，才算是解脱。

……

直到天边的晨钟敲响了三下，孟迁玠才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他慌乱了一瞬，才猛地想起他的眼睛已经没了。

孟迁玠心口一滞，昨夜的记忆回了笼，寒意顿时遍布四肢百骸。

半晌，他摸索着撑着墙起身。

他刚站起，脚下就什么绊倒，重重跌倒在地。

孟迁玠狼狈地撑起身子，身后就忽地响起萧锦倪的声音。

“孟迁玠。”

孟迁玠手一僵，转过身，不敢再出一声。

萧锦倪视线在他眼下的血泪上顿了一瞬，开口道：“景轩心善，知晓你没了眼睛，特地让我把这条冰绡给你。”

下一瞬，孟迁玠就察觉到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黑暗褪去，眼前的女人朦胧出现在他眼中。

孟迁玠哑着声音笑：“神女既然挖了我的眼，现在又假意施舍什么？”

“不知好歹。”萧锦倪冷冷开口。

“五日后，景轩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们的大婚。”

孟迁玠握着冰绡的手一紧。

他垂眸，自嘲一笑：“那就……如神女所愿。”

“别再想耍花样。”萧锦倪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孟迁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口隐隐作痛。

萧锦倪，你我相伴百年，你却从不信我，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了真相，希望你不会后悔……

孟迁玠收回目光，从腰间摸索出那盛了百花露的瓷瓶，起身前往星辰殿。

原本孟迁玠担心没了眼睛会耽误了他重塑身体，现在这带着耻辱的冰绡，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进入星辰殿，孟迁玠唤道：“卯日。”

看到他的眼睛，卯日星君惊呼：“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被萧锦倪挖掉了。”孟迁玠淡淡开口，把瓷瓶递给卯日，“这是百花露。”

卯日星君接过百花露，拧眉道：“即便她是上古神女，也没有动私刑的道理！”

孟迁玠牵了牵嘴角，反倒安慰她：“不要紧，反正这具身体也很快就会死去。”

卯日星君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快帮你把身体重塑好。”

“多谢。”孟迁玠真心道谢。

离开星辰殿，孟迁玠径直回了夜宸宫。

刚到寝殿门口，他就看到洛白从他殿内出来，手里拿着他的‘赤心莲’。

那是他百年前亲自种下用来温养神魂的，以血养之，培养了百年，现在却被洛白私自摘下。

看到他，洛白深色慌乱了一瞬，视线落在他凹下去的双目后又若无其事开口。

“哥哥，你回来了。”

孟迁玠却直接开口：“你要拿着我的赤心莲去哪？”

洛白面色一变：“你不是瞎了吗？怎么能看到？”

下一瞬，她又卖乖：“哥哥，景轩哥只是个凡人，他比你更需要赤心莲。”

孟迁玠看向她：“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和我解除契约，去做谢景轩的契约兽。”

洛白一喜：“真的吗？”

孟迁玠面色倏地一冷：“滚！”

洛白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乖巧面具，讥讽道。

“孟迁玠，难怪神女要跟你退婚，你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你永远比不上景轩哥哥！”

她丢下一句话，带着赤心莲快步离开。

孟迁玠面色一白，几乎站不稳。

可笑，他养了洛白二十年，却抵不过她和谢景轩相处的三个月。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选择救下洛白。

孟迁玠定定站了片刻，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内有个秋千，秋千周围围绕着遍地的曼陀罗。

只是那些曼陀罗如今呈现出枯萎之像，显得有些寂寥。

孟迁玠愣了一瞬，随着属于的东西被萧锦倪一样样抽取，现在的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何时在后院里做了个秋千，还种下了如此多的曼陀罗？

他习惯性地走上前，坐在秋千上，将自己高高荡起，就好像他曾做过千百遍一样。

冰绡和发丝随风飘动，耳边似乎响起熟悉的声音。

“阿玠，我们成婚吧，我必不相负。”

“这是我为你种下的曼陀罗，是不是会让你想起从前的家？你喜欢吗？”

孟迁玠恍惚了一下，还未回忆起那究竟是谁。

突然，秋千断裂，孟迁玠被猛地甩下，重重摔在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了萧锦倪的视线。

萧锦倪眼尾猩红，几乎恨不得将孟迁玠粉身挫骨：“孟迁玠，你怎么这么恶毒！”

“你明知道景轩是个凡人，根本受不住赤心莲的药力，你还诱导他吃下。”

孟迁玠懵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洛白给的，与我何干？”

萧锦倪冷声道：“赤心莲是你种的，洛白是你的契约兽，你还敢狡辩。”

孟迁玠嘴角渗处血，扯出一抹苦笑：“萧锦倪，你从不信我，又何必问我。”

“你早就认定了不是吗？”

“你知道吗，我如果要对付谢景轩，不会用这种手段，我会直接杀了他！”

萧锦倪面色倏地一冷，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别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孟迁玠说不出话，嘴角却勾着一抹嘲讽的笑。

萧锦倪眼底一冷，一甩衣袖，就将孟迁玠带到了谢景轩所在的东殿。

床上，躺着毫无血色的谢景轩和一脸焦急的洛白。

孟迁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忽然传来剧痛。

“啊……”

孟迁玠痛叫出声，低头就见心口被剖开，点点鲜血从他心口处飘出，落入谢景轩体内。

这百年来，萧锦倪为了给孟迁玠塑仙体，给他用了无数天材地宝。

而此刻，萧锦倪却亲手剖开他的心脏，声音冷冽如刀。

“孟迁玠，今日本尊哪怕为了景轩抽***的心头血，也是你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