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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拜佛之后,一行人来到佛庙厢房。

霍燕洵与齐婉兮手牵着手坐在榻上。

齐婉兮柔声问道:“燕洵,你今日祈了何愿?”

霍燕洵亦回得认真:“为父亲与母亲祈福,自然也为你和我们之后的孩子祈祷平安。”

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慕宁服侍在一旁,又是烧茶又是倒水。

齐婉兮忽然看向她,问道。

“慕宁,你呢,有什么愿望?”

慕宁一怔,立即低眉垂眼回道:“奴婢愿世子爷岁岁平安,同世子妃幸福美满。”

闻言,霍燕洵眼神浅淡地从慕宁的脸上一晃而过。

齐婉兮就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孩子。”

稍稍休息过后,齐婉兮就说要去供几盏长明灯。

霍燕洵竟没跟上她,反而同慕宁一块留在了原地。

慕宁垂着眼,一言不发。

霍燕洵拧眉看着她,忽然沉声问道:“今年怎地换了个愿望?”

慕宁愣了一下,想起以往的十二年,自己的愿望一直许的是“能一直陪伴在世子的身边。”

现在,霍燕洵身旁已有合适之人相伴,她再许这愿望岂不是可笑至极。

慕宁抬眼看他,浅淡一笑:“世子世子妃过得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霍燕洵又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觉得她脸上的笑刺眼极了。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乖觉,既如此,以后都不要再许这个妄念了。”

慕宁一怔,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蓦然鼻尖一酸。

妄念……

霍燕洵说得对。

“能一直陪伴在霍燕洵的身边”不正是最不该有的妄念。

幸好,她早已经断了这个念头。

午后,用过庙中的素斋,几人准备回程。

云觉寺今日的香火却旺盛得不像话。

人群拥挤,即便是侯府中人,依旧免不了被裹挟在人流中。

慕宁却莫名生出些不安来,正想建议先在庙中休息。

一转眼,就见霍燕洵背后忽然靠近一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

寒光一闪,那男人掏出一把匕首就朝霍燕洵刺来。

慕宁见状,立即大叫一声:“世子,小心!”

不知那儿出现的力气,她一下推开了霍燕洵。

下一瞬,慕宁就感觉冰凉的剑刃没入了身体。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身后霍燕洵在喊自己的名字,无比惊慌。

……

慕宁再次醒来时,意识虽清醒,眼睛却睁不开。

耳边,有人在低声向谁汇报。

“慕姑娘生命无碍,但失血过多,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还请世子节哀。”

慕宁听得怔怔,心中的悲恸还没来得及弥漫,就听见了霍燕洵低沉冷静的声音。

“……也好,这样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慕宁心口。

身体上的痛感铺开,无孔不入地往她心里骨头里钻。

她骤然睁眼。

霍燕洵立即察觉,走到床前,却见慕宁眼睛虽然睁着,但目光却空洞至极。

他知道她是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话。

这一瞬,他心中莫名慌乱,但最终还是压下了这古怪情感,淡淡质问。

“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说?”

慕宁沉默许久,最终气若游丝地回道:“这孩子本就不该留下,如今也算是为了保护世子爷死去,有了个好去处。”

霍燕洵身形一顿,久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屈尊降贵地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好生歇息。”

慕宁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之后,霍燕洵下令,让她好生休养,身子好前不必伺候。

郎中天天来复诊,齐婉兮也偶尔会来探望。

腊月二十六,慕宁终于能下地走动。

她在院里坐了一会儿,又进了房,开始收拾东西。

从前,侯府于她是安稳之处,在霍燕洵的身边能让她心安。

可如今,想到终于快离开,慕宁才觉得踏实。

叠好地图,收好银钱,系上包袱前,慕宁拿起那块霍燕洵赠予自己的玉佩。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冷风直直灌入。

慕宁心中一跳,猛然回头,就见霍燕洵立在门口。

他如鹰般的锐眸落到桌上摊开的包袱上,冷声质问。

“为何收拾东西,你想走?”

慕宁心跳如擂鼓,面上表情却出奇地没有惊慌。

她低眉垂眼,行礼后解释道:“奴婢只是在收拾旧物,用布包好,可以少落些灰。”

见她和往常没什么异样,霍燕洵也就没再怀疑什么,走到桌前坐下。

慕宁为他泡了茶,又双手奉上玉佩,温顺恭敬。

“刚刚收拾东西时,找出了这块玉佩,奴婢想着,既是世子爷母亲的旧物,也该交由合适的人保管。”

霍燕洵面无表情,眉目间已有不悦,手指敲了敲桌面。

“头抬起来。”

慕宁应声抬头,垂着眼,递着玉的手却分毫未动。

霍燕洵拿起玉佩,玉上已染上慕宁的体温,暖玉温融。

看着慕宁面无血色的脸,霍燕洵眸中墨色沉重,冷嗤一声:“这玉佩经你一个奴婢之手,还想交由世子妃?想辱没谁的身份。”

慕宁身形一颤,头又垂下去:“世子爷说的是。”

分明是她一贯的顺从,霍燕洵却忽然想让她说点别的什么。

可慕宁能上他的床铺,已是天大的抬举了,还能说什么?

烦躁地收回视线,霍燕洵随即将手里的玉佩随手往屋外一掷,雪厚无声。

“不要便丢了。”

他拂袖离去。

慕宁在他走后才抬头,眼眶发红。

她慢慢走到屋外,花了半个时辰将玉佩从雪地里找了出来。

翌日,腊月二十七。

齐婉兮的贴身侍女前来找慕宁:“慕宁姐,世子妃找你。”

慕宁于是和她一块到了齐婉兮的院子里。

世子妃的院子是整个侯府风景最好的地方,有梅有湖,景色别致。

可见霍燕洵对齐婉兮的重视程度。

房中,齐婉兮打量着慕宁苍白的脸色,便感叹:“好慕宁,若非我强留你,你又何至于受这罪……”

慕宁忙轻声回道:“奴婢不打紧,世子妃已经照拂奴婢许多了。”

齐婉兮于是拉着她起身,说:“你在屋子里也闷了许久,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两人在湖边漫步,齐婉兮没让人跟着。

她问慕宁:“几日后要走,你身上的盘缠可够?”

慕宁恭敬回道:“回世子妃,够的。”

齐婉兮叹了口气:“都是女人,我懂你的想法,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人……”

丈夫……

慕宁听着,觉得世子妃实在是说笑了。

三月前,霍燕洵大婚那彻夜燃放的花烛,慕宁才明白何为夫妻。

她怎能?又怎敢将霍燕洵当丈夫!

慕宁慌声打断了齐婉兮:“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只是觉得到了该走的时候,不愿再打扰。”

齐婉兮便也不再劝什么,只说:“那你这几日要养好身子。”

慕宁抿唇道谢:“多谢世子妃。”

两人已经走到湖边,一枝梅花开得正盛。

这时,齐婉兮往前一步似乎想摘花,岂料湖边结冰,脚下一滑,直直往湖里坠去。

慕宁伸手,却没抓住。

她立即惊慌地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啊!世子妃掉到湖里了,快来救人!”

话落,慕宁也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小腹坠痛仍在,之前替霍燕洵挡剑的伤口也还没好,慕宁只能咬牙忍着痛拽着齐婉兮往岸上游去。

好不容易,终于把自己和齐婉兮带上了岸。

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往湖边奔来。

慕宁感觉自己身前刮过阵风。

下一瞬,就见霍燕洵急切地将齐婉兮抱起。

慕宁浑身冻得发抖,颤颤抬眸,却只听见霍燕洵落下一句。

“跪在这里,世子妃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再起!”

慕宁抖着唇,替自己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垂着头,浑身湿漉地跪在雪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慕宁感觉自己身上已结了层冰,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慕宁艰难抬头,模模糊糊对上霍燕洵清峻的眉眼。

他面无表情地诘问她:“今日世子妃落水,可是你有意为之?”

他的怀疑无疑是把利剑,直直朝慕宁心口戳来。

慕宁用尽全力才将头磕在地上:“世子妃平日里待奴婢极好,奴婢怎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能感到霍燕洵眸光冰寒,比她身上的雪还要冷几分。

莫名的,她忽然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世子爷。”她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表情有种难言的悲伤和决绝。

“这十二年来,奴婢在世子爷心中,可否有过一点点的位置?难道奴婢就如此不值得您信任一丝一毫吗?”

霍燕洵定定看了她几息,然后,表情掠过一丝忍俊不禁,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滑稽。

他道:“你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慕宁的眸光彻底黯淡下去。

霍燕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冷淡:“本世子身边容不下你这样不能护主的丫头,今日便搬出内院,当个粗使丫鬟去吧。”

从雪地回来后,慕宁又不可避免地大病一场。

高热之下,她沉入往日的旧梦中。

她梦见了以前的霍燕洵。

初入侯府那年,慕宁被教习嬷嬷罚跪在柴房中,小小的霍燕洵便会翻墙而入,带着几块桂花糕,陪她在冰冷的柴房中待一整夜。

慕宁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于是每年霍燕洵都在两人相遇的那天送她礼物,说庆贺她的新生。

她被人轻薄时,霍燕洵自己在京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却扬起马鞭,将那群纨绔子弟打得向她跪地道歉。

意识混沌间,慕宁眼角有湿润的亮色一闪而过,没入鬓中,很快无了踪影。

再次清醒时,慕宁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出了霍燕洵的偏房,被人搬到了外院。

在时不时燃起的鞭炮声中,慕宁艰难起身,走出了房门。

屋外,有几个丫鬟正在洒扫,见了她便围作一团嘲讽起来。

“哟,终于醒了啊,醒了还不快来干活!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爷跟前的红人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和世子妃争宠,死了也活该!”

“从前仗着世子宠爱,就作威作福的,不然这么多年,世子怎么可能就她一个通房!”

慕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也纤细得仿佛一捻就碎。

她对这些恶意十足的话置若罔闻。

环视一圈,才发现满府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她突然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那些人看慕宁的眼神有了几分莫名,还是回道:“腊月二十九。”1

原来明日就是除夕了。

慕宁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真好。

她还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场高烧了。

幸好老天爷垂怜,让她能活着离开侯府,自此与霍燕洵再也不见。

“多谢。”

说完,慕宁就往偏房去了。

她人虽被搬出了外院,但她的东西都还在内院。

慕宁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包袱,挎在肩上,出了房门。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霍燕洵。

男人劲骨如松,挺拔依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如往常一般。

慕宁心中有一瞬的惊惶,连忙退到一边行礼。

霍燕洵却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半步都不曾停留。

“世子爷慢走。”

这是慕宁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直起身。

慕宁径直向侯府门口走去。

门房的人拦下她,她将自己的卖身契递给他查看,而后就顺利出了府。

天下起大雪。

慕宁那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一串脚印。

须臾后,纷纷而下的雪又将脚印掩埋,彻底没了痕迹。

就仿佛她不曾来过。

……

雪下一夜,除夕便至,爆竹声不断。

霍燕洵携齐婉兮一道进宫贺岁,在傍晚才回了侯府。

两人分开去洗漱,之后再到正厅守岁。

浴池内,霍燕洵抬手唤道:“来人。”

进来的却是个新面孔的丫鬟。

霍燕洵眉心微皱,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日才见过慕宁,既然能起身了,居然还不来服侍他?

霍燕洵有点想发火,但想到是过年,还是敛了神情,冷声吩咐道:“罢了,你出去吧。”

半个时辰后,霍燕洵来到正厅。

年夜饭已然上桌,齐婉兮也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

霍燕洵左右看看,慕宁还是不在,这一次,他不再压着脾气。

坐下后就冷冷吩咐:“叫慕宁上来伺候。”

“哎呀!”

话落,一旁的齐婉兮却忽然惊叹出声。

看向目光泠泠的霍燕洵,她面露难色,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道。

“这……世子,昨日慕宁带着一个男子前来将其卖身契赎走,我见她与那人情真意切,便许她出府嫁人了!”

霍燕洵忽地将手中的瓷杯握碎了。

他在齐婉兮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面孔突然有了裂痕。

瓷片入手,血流了下来。

一旁的齐婉兮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大惊失色。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她忙唤人拿了东西来,帮霍燕洵处理起伤口。

霍燕洵垂着眼,神情不明,目光却落在齐婉兮的头顶。

这三个月来,他这个世子妃的温顺纯良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十来年在京城,霍燕洵自是没少见过人心浮动,钩心斗角。

只是那慕宁,在他身边这么久,心思竟还单纯至此,蠢得咋舌,往日里和齐婉兮显得情感有多深厚,结果人都被她卖了。

霍燕洵心里轻啧一声,不管是与不是,皆是慕宁的因果,为了她和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了嫌隙,又是何苦?

帮霍燕洵处理好伤口,齐婉兮抬起脸,刚好对上了霍燕洵阴翳的眸。

她颤抖一瞬,泪意瞬间漫了上来,怯生生道:“这一月来,慕宁实在不懂事,总惹世子生气,妾身就应允了那个苏州的富商……

“世子,您可是怪妾身自作主张了?”

霍燕洵将齐婉兮的神情尽收眼底,是真是假他竟一时心中没底。

片刻后,他勾唇一笑,神情亲善,笑意却未答眼底。

“无妨,你既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一个奴婢去留的小事,你作主便是。”

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年夜饭、守岁,亦无人再提起慕宁。

零点钟声一敲,霍燕洵同齐婉兮互祝新年后,便径直回了自己院里。5

齐婉兮看着男人透着冷峻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贴身婢女小桃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开口:“是那慕宁自己想走,世子妃又何必替她遮掩?瞧世子爷那样,也不可能想把她追回来,但如今您这样说了,总归是个隐患啊!”

齐婉兮垂眸:“我也想她走远些,别回来了。”

谁能不想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呢?

她能忍,也愿与人为善。

可既是慕宁自己想走,她便帮人帮到底。

自己那可望不可求的自由,她希望慕宁能获得。

况且,霍燕洵也不是想追究的样子。

过了这一阵,就算到时突发奇想想查,也已是时过境迁,毫无对证了。

……

霍燕洵在床上辗转难眠,身边少了什么东西的怅然若失之感越发强烈。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阖眼睡去。

霍燕洵难道做梦,梦中甚至更不安生。

有女人在细声细气地哭,他好像知道是谁,却不肯知道,心中不耐更多。

场景推移,梦中的他却不受控地走近了。

看见一身娇体弱的女子坐在床榻上,双手被束,一身暧昧的红痕,还夹着触目惊心的青紫。

他不敢置信地叫了个名字。

女人抬起脸,露出那张满是泪痕地惨白小脸。

是慕宁。

“燕洵,救救我……”

霍燕洵骤然惊醒,屋外已天光大亮。

是梦,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想,这慕宁不过一小小通房,走了便走了,又有什么好让他费心的。

掌中有痛意,霍燕洵松开被自己无意识捏紧的拳,发现昨日处理好的伤口再度裂开。

他忽然想起慕宁凑过来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

柔弱无骨,气若兰兮,那小小女人,恍若不能自理。

梦中,她锁骨上那个曾被他啄吻过无数次的月形胎记,也在他脑袋里无比分明。

霍燕洵用力拈了下手指,恨不得将人重新抓手里藏好。

他忽觉心中有邪火在烧。

霍燕洵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知道这足以催生出暴戾。

慕宁的心思,他其实心知肚明。

只是他生来便不可能沉湎于男女情爱,慕宁也只是一介奴婢,能受他垂怜,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愿意走?她甚至能为他豁出性命。

慕宁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和别人走。

难道是受齐婉兮强迫,和人串通,把她掳去了?

慕宁也没想到在大年初一出城门后会碰上秦至安。

男人手臂已大好,坐于马上,在她身旁勒了缰绳。

慕宁自是神情防备,唯恐避之不及:“我已赎了身,秦将军不必再有纳我进房的心思,慕宁告辞。”

秦至安苦笑一声:“慕姑娘误会了,我虽一介武夫,但不至于干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慕宁不愿久留,抬脚欲走。

哪想又被他叫住。

“你终于想通,要离那镇远侯世子远些了?”

问完,这秦至安又自说自话:“那人纨绔,行为无状,你待在他身边肯定不好过。”

慕宁一张小脸绷紧,面无表情道:“世子如何,已与我无关,亦与秦将军无关。”

霍燕洵心思深,难捉摸,但早在他只是一朗朗少年之时,就在慕宁心里扎了根。

于她而言,霍燕洵就如同扎在她血肉中、已然生根的巨树。

经此一月,她终于将他从皮肉血液中剥除。

只是当前再提起,仍觉鲜血淋漓、痛感分明。

秦至安见她不愿多说,直接将腰间系的钱袋取下,抛给了她。

“前些日子是我鲁莽,怕是给慕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权当赔罪了。”

慕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未待她出声,秦至安就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句:“快些走吧,往后天高任鸟飞。”

慕宁仰头,深感天地苍茫,心中忽升惆怅。

她转过身去,看着秦至安的背影,情绪涌动间,觉得该说些什么。

城门内却骤起几声:“城门落锁!出入严查!”

一阵沉闷又压抑的脚步,城门在慕宁眼前缓缓关闭。3

她眼前还忽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好似在侯府内见过。

慕宁心中一颤,转身快步离去,又窜上一马车。

“师傅,往南边去。”

……

入宫拜年前,霍燕洵去了趟库房。

管家毕恭毕敬地递来账簿,还未待霍燕洵问什么,便说:“昨日世子妃记了批新账过来,进了百两白银。”

账面做得毫无破绽,那百两白银也摆在铺内。

事实摆在眼前,霍燕洵却俞想俞觉得不真实。

慕宁何处能遇上个苏州富商?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情愫。

管家适时提醒道:“世子爷,别误了入宫拜年的吉时。”

太和殿内。

文武百官齐贺岁后,便是筵宴。

仪式隆重,规模非凡,叩拜敬茶进酒等各种繁文缛节后,霍燕洵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在殿外冷风与簌簌的落雪中,霍燕洵的思绪凝滞一瞬。

分明也没带慕宁出席过这样的场合,这时他竟想起她。

稍一转眼,霍燕洵又看见了后一步过来的秦至安。

想起这人之前对慕宁心思不纯,霍燕洵一眼飘去,清浅又凌厉。

“秦将军,别来无恙。我府上那丫头慕宁,你可曾见过?”

不知道是这霍燕洵直觉准,还是手眼通天,看见他与慕宁晨时会面,正在试探。

难不成今日锁城的士兵里,都有侯府安排的人?

但是他一个纨绔世子,能有什么可用之人?

秦至安心一颤,面上却不显。

“不曾。怎么?世子府上丢了人,管我来要?”

霍燕洵忽而一笑,眯起眼看他:“秦将军,你说谎了。”

秦至安硬着头皮,故作坦荡地回视:“有何好说谎的?”

面前的纨绔世子好似被他两句反问给惹恼了,目光忽而阴翳地盯住他。

这骇人的气势,完全不像一个纨绔该有的。

“世子好手段,末将当时不过出言讨要慕宁,便断了只手,真把人带走,命岂不也要被世子爷拿走?末将惜命,不至于为了个女人与世子爷作对。”

霍燕洵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很快又落下,变回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模样。

“既如此,秦将军往后也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霍燕洵拂袖而去,带了些凌厉的力道。

秦至安盯着他的背影,想着这霍燕洵并不知晓,果然是在诈他。

彻底回过神时,秦至安才发现自己背后已冷汗涔涔。

他忽又想起,晨时见到慕宁时她的模样。

她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得叫人怜惜,整个人像张脆弱苍白的纸,恍若被风一吹便倒。

眼神却是坚定的,内里有种坚硬的质地。

可见她在那镇远侯府并不顺心,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何不帮她一把?

只是,秦至安看着霍燕洵如常的啷当步伐,竟品出些萧瑟惆怅来。

他轻笑,几分怅惘几分暗嘲。

“哪里能想到,像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慕姑娘还有几分真情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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