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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星沙村。

“妈,我不想娶唐婉娜了,我要去参军。”

听到儿子陆文滨话,正在喂鸡的陆母登时愣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想娶了?你从小就喜欢婉娜,你俩又订了娃娃亲,这是全村都知道的。”

“何况婉娜这次休假回来,就是要跟你结婚的,你可别胡闹。”

陆文滨眼里闪现过一抹苦涩。

他是喜欢唐婉娜,但她根本不想嫁给自己。

刚才他去找唐婉娜,看见她温柔地哄着她战友的弟弟杨弘致。

她说:“我最讨厌旧社会的包办婚姻了,我会和文滨取消婚约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陆文滨死了要娶给唐婉娜的心思。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提着麦乳精和水果罐头的唐婉娜走了进来。

“陆大娘,我刚去了供销社一趟,给您和文滨买了些东西。”

她一身挺拔干净的军装,眉眼清秀,原本稚气的脸庞在训练中被磨出了英气和坚毅,即便什么都不说,往哪儿一站就能让人安心。

陆文滨眼神闪烁,没有像之前那样热情地打招呼。

唐婉娜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难看的脸色,立刻问:“怎么了?”

陆母接过她递来的东西,立刻说:“婉娜,文滨的倔脾气又犯了,你好好劝劝他。”

说完,劝诫地看了眼陆文滨后进了屋。

唐婉娜抬手要拍陆文滨的肩膀,可刚伸过去,就被他躲开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边听陆文滨哑声问:“婉娜,你对我们的娃娃亲是什么看法?”

唐婉娜看了眼自己扑空的手,微微蹙眉:“怎么突然这么问?”

说着,她有些强势般靠近陆文滨,帮他理着凌乱的衣领,语气半哄半打趣。

“看你一脸担心的模样,怕我不嫁给你?不嫁给你我为什么要回来啊?”

闻言,陆文滨心绪动荡。

如果没有听见她对杨弘致说的话,也许自己就信了。

陆文滨欲言又止:“那个杨弘致……”

唐婉娜愣了瞬,语气多了丝无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弘致是我战友的弟弟,他平时就喜欢到处跑,这次听说我回来结婚,来凑热闹了。”

凑热闹?

凑热闹就非得住到唐婉娜家?

一个大男人,哭的时候还需要她去哄?

明知道要跟自己结婚,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望着女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陆文滨有些惆怅。

他有个秘密,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是千年前的将军,在一次反攻战中被敌军偷袭,身死魂消。

或许是老天怜陆文滨赤胆忠心,让他重生到千年后这个和平的年代。

而唐婉娜就是他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朋友。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他两辈子第一次喜欢的女人。

前世的他身为将军,从来都是冲锋在前,从来没有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陆文滨还记得,那是十四年前。

父亲因病去世,才五岁的他被村里的其他孩子欺负。

是唐婉娜保护了他,还为他打架,常常弄得满身伤。

她说:“文滨你放心,长大以后我去当兵,等我回来嫁给你,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

上辈子,陆文滨是乱世中的将门之后。

身上的责任和国家的危亡,让他不能贪恋儿女情长。

可这一世,他从唐婉娜身上感受到了爱情。

不过杨弘致的出现和刚才唐婉娜的那些话,让他开始清醒。

如果他把所以希望都寄托在婚姻和一个女人身上,无异于是他的又一次‘死亡’。

眼看着陆文滨目光越来越越晦暗,唐婉娜心头划过抹异样:“你到底怎么了?”

陆文滨回过神,利索地退开:“没什么,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你忙你的去吧。”

看完,也不理会对方的错愕,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婉娜僵在原地,一头雾水。

陆文滨知道她要回来时,提早几天就在村口等了。

就算看见杨弘致跟自己一起下车,他对她的笑也没停过。

可今天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唐婉娜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心口剜走似的。

烈日当头。

陆文滨坐着拖拉机到了镇上,赶到征兵处时,里面要参军的人已经排了长队。

不过全都是男人,只有少数几个女人。

陆文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征兵处填起报名表。

负责登记的同志见他身形瘦弱,忍不住提醒:“这位同志,你可要想清楚了,当兵可是很辛苦的。”

陆文滨将填好的报名表递过去,目光坚韧:“其他人可以保家卫国,我也一样可以!”

婚姻和唐婉娜,他通通不要了。

这一世,他要再次投身国家,继续建功立业!

从镇上回来,陆文滨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准备上山砍柴。

快入冬了,家里柴火也不多,他参军后起码三个月不能回家。

他要在离开前,竭尽所能减少母亲的负担。

陆文滨刚出门没一会儿,就遇上从村支部出来的唐婉娜。

两人对视了一眼,唐婉娜还没反应过来,陆文滨就绕开了她,一股脑地往前走。

唐婉娜烦躁地揉了揉后颈,几步追到他面前:“文滨,你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就说出来,别拿冷脸对着我啊。”

而陆文滨一脸平静地回避:“天不早了,我还要去砍柴,明天再说吧。”

说完,他又一次绕过唐婉娜,直接上了山。

眼瞧着陆文滨一再无视自己,唐婉娜心里想搅了团浆糊,捂着难受。

她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天色阴沉,远处隐约有雷声。

陆文滨正砍着树枝,可老树梆硬,他挥着镰刀的力道越来越小。

就在他准备换地方时,唐婉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接过镰刀,三下五除二就给树枝劈开了。

陆文滨怔了瞬后反应过来:“你跟着***什么?”

唐婉娜把树枝放进背篓里后背了起来:“这山平时来的人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关心。

陆文滨看着帮自己卖力砍柴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活了两辈子,早见惯了世事变迁和人心复变。

唯独唐婉娜,他看不透。

陆文滨正出神,豆大的雨突然砸下来。

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唐婉娜立马脱下外套盖在他头上:“雨太大,先找个地方避一下,现在下山太危险了。”

两人找了一个小山洞躲雨。

原想着等雨小了就能下山,没想到天黑了,雨反而越下越大。

陆文滨的头发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大半。

初秋的风一吹,冷的他有些发颤。

唐婉娜一声不吭地生了火,随后贴着他坐下来。

淅沥沥的雨声中,她沙哑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陆文滨目光一凝,没有回答。

唐婉娜看着他沉静疏离的侧脸,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

她莽撞地抓住陆文滨的手:“文滨,我当兵当惯了,是个粗心的人,你要不说出来为什么不理我,我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的。”

她是真急了,手心里全都是汗。

陆文滨想着白天她和杨弘致说过的话,生硬地扯开嘴角。

“……我只是仔细想了想,娃娃亲算旧社会的陋习,婚姻讲究你情我愿,勉强不来。”

说着,他用力扯出被女人攥着的手。

唐婉娜愣了。

你情我愿?难不成他不喜欢她了?

陆文滨也没去看唐婉娜脸色怎么样,把外套还给她后就挨着背篓闭了眼。

他现在想不了其他,只担心今晚要是回不去,陆母该多担心。

外头的雨没有要停的样子。

火苗攒动,照着两人的影子忽隐忽灭。

朦胧中,陆文滨感觉唐婉娜把已经烘干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她低低的声音含着丝无奈:“婚姻的确不能勉强,但是……”

陆文滨心微微一紧,终究没有睁开眼回应。

雨下了整夜,直到天蒙蒙亮才停下。

两人踩着泥泞小心下山。

刚到山脚下,浑身狼狈的杨弘致踉跄冲过来,扑进唐婉娜怀里就哇哇大哭。

“婉娜,你去哪儿了?一整夜都没回家,担心死我了……”

他的衣服和裤子上全是泥,可想而知这一路上摔了多少次。

陆文滨看着一脸不忍的安慰杨弘致的唐婉娜,眼眶泛红。

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近,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只是他不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三妻四妾的年代,现在讲究一夫一妻制,为什么她不能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

“文滨!”

陆母带着哭腔的呼唤传来。

陆文滨看去,只见瘦弱的陆母正努力爬上一个陡坡朝他过来。

他心头一暖,径自越过唐婉娜和杨弘致,朝陆母跑过去。

没关系。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的爱他。

陆文滨没有和唐婉娜多说,带着陆母匆匆回家。

当夜。

陆文滨端来盆热水,一边给陆母洗脚,一边帮她按摩浮肿的腿。

听到村支书说陆母冒着雨找了他一整夜,他心疼又愧疚。

“妈,以后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那些重活能不干就别干,等我寄钱回家,你雇人做就行,千万别累着自个儿。”

听着陆文滨的叮嘱,陆母想起唐婉娜和杨弘致在一起的模样,沉叹了口气。

“你不用记挂我,倒是你……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和婉娜结婚了。”

说着,她脸上多了万分无奈:“这个世道,有本事的人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但要是被戴绿帽子的男人就不同了,随便一点事儿都能被人戳脊梁骨,妈担心你啊……”

陆文滨浑不在意:“妈,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想等安定下来后,接你去过好日子。”

闻言,陆母眼中泛泪花,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只要你好好的,妈心里就踏实。”

陆文滨心头一热,轻轻伏在陆母膝上。

上辈子他父母双亡,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在乱世中苟延残喘。

即便战死沙场,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也是这一辈子,他切实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母女俩聊了很久,等陆母睡了,陆文滨才借着月光去把劈好的柴火搬进厨房摞起来。

再砍几天柴,应该能让陆母支撑到他休假回来了。

陆文滨正忙着,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他开门一看,是唐婉娜。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陆文滨满含疏离的话砸的唐婉娜猝不及防,原本想好的话全卡在了喉咙。

但在看到他满是血泡的手和院里柴火时,她立马卷起袖子走进去。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听见你干活的动静了。”

说着,唐婉娜利落地抱起柴火进了厨房。

陆文滨没拦住,又听她说:“以后不用砍柴了,等咱俩结婚,你和大娘跟我随了军,这些柴放在这儿也没用。”

“对了,明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把婚期定下来。”

看着女人忙碌的身影,陆文滨满心只有失望。

她是一句都不解释她跟杨弘致的事啊。

算了。

反正他已经铁了心要跟她分道扬镳,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陆文滨接过她手里最后一摞柴:“我还有三个月才满二十二岁,结婚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话里话外都在避着两人结婚的事。

唐婉娜清秀的脸上闪过抹无措。

都两天了,她愣是没看他再对自己笑过。

心思七柺八绕以后,唐婉娜才找到点头绪。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昂贵的手表,神情和语气都严肃起来。

“这是我们唐家给未来女婿的,本来我想在结婚那天给你,但我等不了了。”

“文滨,你是因为弘致跟我回来才生气的对不对?可他只是我战友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他的确被惯的任性了些,但他心不坏,你不要因为别人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说着,唐婉娜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给他戴在手上。

陆文滨忙要摘下来,可女人伸手抱了他一下,转身就跑了。

到门口又回头扔下句‘早点睡,明天我来找你’。

夜色越发深沉,沉稳的脚步声远去。

陆文滨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紧皱的眉头凝着愁绪。

第二天一早。

陆文滨就去了村支部,想打电话给征兵处问一下参军审核情况。

刚到通讯室门口,杨弘致满含不甘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来。

“姐,你别劝我了,我就是要在他们结婚那天,把婉娜姐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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