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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死寂笼罩。

林悠悠蜷缩在床上,将脸深深埋在锦被里,身体还在因为后怕和崩溃而微微颤抖。

容嬷嬷刚才那连珠炮般的“灵魂拷问”,如同剥皮拆骨,将她这个冒牌货的最后一点侥幸撕得粉碎。

‘完了…她知道了…她肯定知道了…’ 绝望的寒意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

她甚至不敢去想容嬷嬷会怎么做。

上报?把她当妖孽烧了?还是…直接“处理”掉?深宫之中,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林悠悠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恐惧逼疯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她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连呼吸都停滞了。

没有预想中的厉声呵斥,没有冰冷的绳索,甚至没有愤怒的质问。

只有一只枯瘦、带着薄茧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但坚定地,将她蒙在脸上的锦被拉了下来。

林悠悠被迫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泪痕未干,眼睛红肿,惊恐地看向床边的人。

容嬷嬷站在那里,脸上已不见方才的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入林悠悠的眼底。

“娘娘,” 容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林悠悠的心上,“把头抬起来。”

林悠悠下意识地服从,僵硬地抬起了下巴。

容嬷嬷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透。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评估,有冰冷的算计,唯独没有了之前的惊惶和绝望。

“您听好了。”

容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千钧,“从此刻起,无论您是谁,无论您来自何方,无论您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她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您!就是!大清乾隆皇帝的皇后!辉发那拉氏!”林悠悠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容嬷嬷。

‘她…她说什么?’容嬷嬷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震惊,继续用那冰冷的、命令式的语调说道:“昨日之事,是您凤体违和,惊了神思,导致记忆有损,言行偶有异常。

仅此而已!明白吗?”林悠悠呆呆地点头,大脑一片空白。

“养心殿之事,” 容嬷嬷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是您为解君忧,殚精竭虑,以至于心神恍惚,不慎跌倒!万岁爷圣明仁厚,体恤您辛劳,故赐药安抚!明白吗?”林悠悠继续点头,像个提线木偶。

“至于那些…‘新奇词儿’,” 容嬷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是您病中恍惚,梦呓所致!以后,绝不可再提!更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半分不属于‘皇后’的言行举止!一丝一毫,都不行!明白吗?!”最后三个字,容嬷嬷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威胁意味。

林悠悠被这气势所慑,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明…明白!嬷嬷!我明白!” ‘她…她是在教我撒谎?在帮我掩盖?!’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击着她。

看着林悠悠那副又惊又怕又带着点茫然的模样,容嬷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无奈。

她知道自己在赌,赌一个渺茫的生机。

赌眼前这个“异魂”够听话,够谨慎,也赌她身上那点能引起万岁爷“兴趣”的“别出心裁”,在将来或许…能成为坤宁宫的护身符?“光明白没用!” 容嬷嬷的声音没有丝毫放松,“从今日起,坤宁宫上下,进入‘战时’!”“战…战时?” 林悠悠懵了。

“翠果!” 容嬷嬷扬声。

一直守在门外、同样心惊胆战的翠果立刻推门进来:“嬷嬷。”

容嬷嬷目光如电,扫过翠果,也扫过随后跟进来、同样脸色苍白的春桃、夏荷等几个心腹宫女:“从此刻起,坤宁宫闭门谢客!非皇后懿旨或万岁爷、太后召见,任何人不得擅入!对外,就说娘娘昨日侍奉圣驾辛劳,又受了些风邪,需静养!”“是!” 翠果等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紧绷。

“其二!” 容嬷嬷的目光回到林悠悠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娘娘‘病中失仪’,需重习宫规礼仪!自明日起,每日卯时初刻(清晨5点)起身,由老奴亲自教导,直至娘娘一言一行,皆合皇后典范!不得有误!”林悠悠:“……” ‘早上五点?!’ 她眼前一黑。

‘比社畜上班还早!’ 但看着容嬷嬷那冰冷的目光,她只能含泪点头:“是…嬷嬷…”“其三!” 容嬷嬷的眼神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娘娘病中梦呓,所言皆是虚妄!凡在坤宁宫当差者,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皆当从未发生!若有一字半句泄露于外…”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休怪老奴心狠手辣,按宫规处置!阖宫上下,一体连坐!”“奴婢等谨记嬷嬷教诲!绝不敢泄露半分!” 翠果等人吓得扑通跪倒,声音发颤。

她们虽然不明就里,但容嬷嬷的狠厉手段和此刻的肃杀气氛,足以让她们噤若寒蝉。

容嬷嬷这才微微颔首,看向林悠悠的目光依旧冰冷:“娘娘,您可听清了?可能做到?”林悠悠看着容嬷嬷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决绝,感受着坤宁宫此刻弥漫的、如同铁幕般的压抑氛围,她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帮助,这是一份用整个坤宁宫性命做担保的“投名状”!容嬷嬷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将错就错,把她这个冒牌货,强行按在皇后的位置上!而代价就是,她必须成为一个完美的傀儡,一个挑不出错的皇后!‘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甘,努力挺直腰背(忽略颈椎和背部的疼痛),直视容嬷嬷的眼睛,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本宫…听清了!本宫…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嬷嬷所望!” 她第一次,主动用上了“本宫”这个自称。

虽然生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容嬷嬷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微微颔首:“记住您今日的话。”

随即转身,对跪着的宫女们厉声道:“都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打起精神来!坤宁宫的天,塌不了!”“战时条例”生效,坤宁宫瞬间变成了一座封闭的“礼仪集中营”。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林悠悠就被容嬷嬷毫不留情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

在翠果等人战战兢兢的伺候下,洗漱更衣(依旧是繁复的常服,但比朝服略轻),头上也换成了相对简单但依旧沉重的钿子。

卯时初刻,准时开课。

地点:坤宁宫空旷冰冷的前厅。

教官:容嬷嬷。

学员:一脸生无可恋的林悠悠。

“第一课:站!” 容嬷嬷的声音如同寒冰,“顶碗!”林悠悠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盛满清水的白瓷碗,就被翠果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头顶上。

“收腹!挺胸!脖颈伸直!头正肩平!目视前方!气息平稳!” 容嬷嬷手持一根光滑的紫檀木戒尺(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如同最严苛的教官,围着林悠悠踱步。

“水洒出一滴,加站半个时辰!”林悠悠:“……”她感觉自己像个杂技演员,不,是受刑的囚犯!头上顶着随时可能倾覆的“炸弹”,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盆底鞋本就难站稳,此刻更是如同踩在棉花上。

‘社畜的***要犯了…’ 她内心哀嚎。

不到一刻钟,汗水就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鬓角。

头上的碗开始微微晃动。

“稳!” 容嬷嬷的戒尺“啪”一声轻敲在她微微塌下的后腰上,不疼,却极具威慑力。

林悠悠一个激灵,赶紧咬牙挺直。

“第二课:坐!” 好不容易熬过顶碗站姿(水洒了三次,加罚一个半时辰,林悠悠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容嬷嬷又指向一张铺着明黄坐垫的紫檀木椅。

“行至椅前半步,肃立。

左手轻抚后裙,右手虚按前襟,缓缓落座。

只坐椅面前三分之一!腰背挺直,双膝并拢,足尖微分。

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肩不可晃,头不可动,环佩无声!”林悠悠像个提线木偶,在容嬷嬷的指令和戒尺的“提醒”下,一遍遍重复着这繁琐到令人发指的坐姿。

‘坐个椅子比写甲方方案还累!’“第三课:言!” 容嬷嬷化身语言矫正师,“自称‘本宫’,尊称万岁爷为‘皇上’或‘圣上’,太后为‘皇额娘’,嫔妃按位份称‘妹妹’或封号…说话需缓,吐字需清,语调需稳,忌急!忌躁!忌高声!更忌…那些怪词!”林悠悠被迫一遍遍练习:“本宫知晓了。”

“皇上圣明。”

“皇额娘慈爱。”

“令妃妹妹安好。”

……每一次发音、语调、语速不合要求,都会招来容嬷嬷严厉的纠正和冰冷的目光。

一整天下来,林悠悠感觉身体被掏空,嗓子冒烟,精神更是高度紧张,濒临崩溃。

她终于深刻体会到,做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后,是多么反人类的高强度“职业”!就在林悠悠被“皇后礼仪”折磨得***,好不容易挨到傍晚,以为能喘口气时,坤宁宫紧闭的宫门外,传来了动静。

“启禀皇后娘娘,养心殿李玉公公奉万岁爷口谕,前来探视娘娘凤体,并送来御赐之物。”

殿内瞬间一静。

正在监督林悠悠练习“行茶礼”(如何优雅地给皇帝奉茶)的容嬷嬷,眼神猛地一凛。

翠果等人也瞬间紧张起来。

林悠悠更是吓得手一抖,手中练习用的空茶盏差点掉在地上。

‘甲方爸爸派人查岗了?!’容嬷嬷迅速给了林悠悠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示意她稳住,然后快步走到殿门口,隔着门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恭敬:“有劳李公公挂心。

娘娘凤体已渐安,只是精神仍有些短乏,不便见客。

公公心意,奴婢代娘娘心领了。”

门外的李玉似乎并不意外,声音依旧带着笑:“嬷嬷客气了。

万岁爷惦记娘娘,特命奴才送来暹罗进贡的珍品血燕一盏,并御药房特配的活血化瘀膏一盒,嘱咐娘娘务必按时服用、涂抹,好生将养。”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万岁爷还说…待娘娘凤体大安,‘米贵’之事,还盼娘娘‘神思清明’之时,再行赐教。”

殿内,林悠悠听到“米贵”二字,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皇后晕厥”。

容嬷嬷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语气依旧平稳:“奴婢代娘娘叩谢皇上隆恩!皇上教诲,娘娘谨记于心,定当…静心调养,不负圣望。

请李公公代娘娘回禀圣上,娘娘感念圣恩,待凤体痊愈,定当…定当亲往养心殿谢恩。”

“如此甚好。

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静养了,告退。”

李玉的脚步声远去。

容嬷嬷示意翠果开门,将李玉送来的东西接了进来。

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里面是色泽暗红、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血燕盏。

另一个稍小的锦盒,打开,是散发着浓郁药味的黑色膏体。

容嬷嬷拿起那盒活血化瘀膏,眼神锐利地审视着。

‘活血化瘀…万岁爷连娘娘身上的淤伤都知道了?还特意赐药?’ 这看似体贴的举动,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和…警告!提醒她们养心殿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警告她们别想蒙混过关!她将药膏递给翠果:“收好。”

随即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林悠悠,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娘娘,您看到了?” 她指着那血燕和药膏,“静养?万岁爷可没给咱们太多时间‘静养’!这‘米贵’的功课…您怕是躲不过去了!”林悠悠看着那象征“皇恩浩荡”的御赐之物,却感觉像捧着两颗定时炸弹。

‘甲方爸爸的催命符来了…’ 她欲哭无泪。

容嬷嬷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她走到林悠悠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娘娘,从今日起,除了宫规礼仪,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什么事?” 林悠悠有种不祥的预感。

“学!” 容嬷嬷斩钉截铁,“学认字!学看折子!学…最起码要知道,闽浙在哪!米价为何会贵!万岁爷他…到底想听什么!”林悠悠:“……”‘学…学看折子?学…学经济学基础?!’ 她看着容嬷嬷那张写满“这不是商量是命令”的脸,再想想乾隆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改日分说”的KPI…一股比顶碗罚站更深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这坤宁宫的“新规”,不仅是重塑皇后的酷刑,更是通往未知深渊的…强制补习班!容嬷嬷没有给林悠悠太多崩溃的时间。

她转身走向寝殿角落一个巨大的、上着锁的紫檀木书柜。

拿出贴身保管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铜锁。

柜门开启,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散发着陈旧墨香的线装书籍和一叠叠用黄绫包裹的…奏折抄本?林悠悠看得目瞪口呆。

‘皇后寝宫里…藏了个小书房?’容嬷嬷小心翼翼地从最上层取下一册明显翻阅过很多次、纸张都有些发黄卷边的书,封面上是几个端庄的楷体大字——《皇舆全览图》。

接着,她又从下面一层拿出几本薄些的册子,上面写着《户部则例摘要》、《各省钱粮税赋简表(乾隆十年修订)》,甚至还有一本…《闽浙风物志略》?!容嬷嬷将这些书册重重地放在林悠悠面前的紫檀木圆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娘娘,” 容嬷嬷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礼仪要学!这些…更要学!从今晚开始!老奴陪着您!”她拿起那本厚重的《皇舆全览图》,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蜿蜒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标注:“今晚,先认清楚,咱们大清…到底有多大!闽…又在哪!”昏黄的灯光下,林悠悠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教材”,再看看容嬷嬷那张在灯光阴影下显得格外肃杀的脸,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

书海无涯…回头是岸?不,她的岸,早就被“皇后”这个身份和乾隆的KPI,彻底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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