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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秋性子洒脱,最爱缠着镇北侯世子谈论江湖轶事,畅想有朝一日能挣脱闺阁,饮马江湖。

他弟弟念方却极是沉闷木讷,自小迷恋镇北侯家嫡**,早早便定了非卿不娶的决心。

偏生世事磋磨,姐弟两期艾半生,终是在崇宁十二年夏,

一切开始变得不可企及……(一)三伏天,正是闷热的时候,外边暑气浓烈,鲜少有人出门,

便是最贫穷的人家,大多也窝在屋中,安心等待秋收的到来。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侯庶人,皆不能免俗。徐念秋领着兄弟打外边回来,一只脚刚跨进府门槛,

便听见里间两声轻咳,冷不防身子一颤,啊的一下吓出声来,随即慌忙低下头,口中不住道,

“女儿知错了,爹爹饶命。”她兄弟念方更是骇得脸色煞白,矮着身子躲在姐姐身后,

左顾右盼,探查父亲身影。这姐弟二人向来最怕父亲徐侍郎的,瞒着父亲偷摸出府,

若是叫他察觉了,非得挨家法不可。却说徐侍郎难得休班,原是闲趣高涨,

只道多日不曾考校儿子念方的学问,今日正好一试,

哪料到这孽障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如何不叫他发怒?当即便派了下人四处寻摸,

直有一两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他心头越发气急,索性屈尊候在门房,只等着倦鸟归笼,

心头已有了七八种惩罚措施。这时见一双儿女回府,也没呵斥,只咳嗽两声,

慢步从门房走出来。眼见二人两股打颤,心下不由得暗暗得意,面上却是不显,

只故作严厉道,“还知道回来?哼,为父只当你们翅膀硬了,要飞天了,这府里是留不住了?

”徐念方头脑一片空白,嘴里哆哆嗦嗦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等着姐姐应对。

念秋慌乱片刻,逐渐镇静下来。抬眼瞧了瞧父亲古板的模样,大着胆子回道,

“府里无趣得紧,女儿不过带着念方出去玩一趟,长长见识罢了。爹爹不也总说要识民生,

知民事么?”徐侍郎不意她竟能说出这一番话来,阴恻恻一声冷笑,“好个长见识,

那么你们告诉为父,这次出去见识了什么民生大事?让为父听听,吾家亦有咏絮才女乎?

”念秋二人哑口无言,心知今日既被父亲截住,便绝无幸免的。

不料这时外边一个叩问声忽然响起,“敢问这里是徐侍郎府么?”徐侍郎听得此言,

抬眼往外看去。见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人,牵着一匹老马,风尘仆仆颇有奔波倦色。

他这些年愈发身居高位,自是不会与这等人打交道,只递了个眼色给边上门房,

便引着儿女往里间走去。门房得了示意,立即挡在门口,反问道,“这里正是吏部徐侍郎府,

小哥是哪里人?不知有何贵干?”那少年闻言,顿时大喜,“小子从蜀中来,奉了先父遗命,

特来投靠徐大人的。”门房对上门打秋风之徒早已见怪不怪,又瞧少年人衣着破烂,

满面尘埃,只道,“不知小哥与我家大人有何旧故?若是不清不楚便可上门来,

那只怕咱们这侍郎府的门槛早也被人踏破了。”那少年性子淳朴,虽知门房话中有奚落之意,

却也不以为怪,“小子正有家父手书的信件,还望大哥奉与徐大人,徐大人一见便知。

”徐侍郎三人脚步刚绕到照壁旁,隐隐听得身后少年人的声音,心下一动停了下来,

回过身对门房摆摆手吩咐道,“拿来本官瞧瞧。”门房得了命令,

立马从少年人手中接了信贴,恭恭敬敬又递到主人手中。徐侍郎拆开信封,

见里边是一片黄麻纸,摊开一看,但只见得抬头‘存先吾弟’四字,登时神色一变,

匆匆一封信看完,已是脸色苍白。又往回几步细眼瞧了瞧那少年人,才觉粗衣麻布,

亦不能掩其倜傥俊色,简直愈看愈喜。边上徐念秋瞧出父亲神色有异,不免问道:“爹爹,

这人是什么来头?是老家亲戚不成?”徐侍郎似乎被她话给惊醒,迅捷答道:“是了,

老家的亲戚,算是你们的大哥,以后便称一声大哥就是了,”说到这里,又急忙对那少年道,

“孩子,快进来,别拘束,我便是你徐叔父了。

”颇有眼色的门房小厮上前接了少年的牵马绳。那少年上前几步,俯身拜倒,口中抽泣道,

“徐叔父,我父亲,他死了。”一言甫毕,已是哭出声来。徐侍郎见他越哭越是激动,

显是一个人忍耐良久,终于找到了倾泻之处,倒也不急于安慰,只上前将之扶起,

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一阵功夫,才道,“好孩子,一路上累了吧,别怕,

以后万事自有叔父为你担待,来,跟叔父进来。”言罢,便引着那少年往府内走去,

竟是连一双儿女也不管不顾了。徐念方愣了愣神,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瞧,

这便是你口中的饮马江湖了,却也不见得有什么风流可显摆的?”徐念秋娇哼一声,

瞧着父亲从未有过的温存,心下隐隐忿然,撇着嘴道,“你懂什么?古诗里都说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岂是这小穷酸可比的?

”(二)自侍郎府新进了这么一位远房公子,往日府内压抑的气氛骤然大减。

徐念秋素来性子跳脱,失之娟秀,隔三差五总要引得父亲动怒,如今这少年一来,

却把徐侍郎***精力转移了过去,令得府中众人不住称奇。数日来,

徐氏兄妹已从父亲口中得知,那少年名叫方洵,乃是父亲旧友之子。如今方父过世,

方洵无所依靠,故来投靠父亲。徐侍郎知女儿向来刁蛮,因而再三嘱咐,

须得好生与方洵亲近,不可凭恃身份欺压于人。念方向来宽和,不以为惧,

念秋却深怪他抢夺了父亲的关心,心头颇有不平之意。这日午时,待得侍郎大人出了门,

便吆喝了兄弟往方洵歇息的客院而来。到了地方,也不待小厮通传,推门即入。

但见方洵正懒懒地躺在廊下乘凉,身上已换了装束,锦衣华服比之自家姐弟更胜一筹,

当下越加不满,只恨恨道,“小弟,你瞧这人倒更似咱们爹爹的儿子,这才刚来几日,

竟把咱们也比了下去。”她声音甚大,只怕方洵已察觉出来,念方不免有些尴尬,低声道,

“姐姐慎言,方大哥刚失了父亲,又远道而来,父亲多有照看,咱们何必计较。

”念方话音刚落,廊下方洵已站起身来,却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较之当日直有云泥之别。

念秋小女儿心性,一时间未免看得呆了,心下只痴迷道,“不意这人竟是这般好相貌,

先前倒是我小气了。”方洵见姐弟二人定在院门口,先打了招呼,“是念秋和念方么?

快请进来。”念秋闻言,仍嘀咕了一句“好似你家一样”,

这次却是规规矩矩跟在兄弟身后进了院子。念方抱拳见礼,“小弟念方,这位是家姐,

见过方大哥,方大哥这几日可还习惯?”方洵从里间抽出两只椅子,一边答道,

“多谢念方关心,这里甚好。”言毕,将两只椅子放置在廊下,邀请二人安坐,

复又转身进屋带了茶盏出来。念方急忙上前接过,“这些小事让下人们忙活便是了,

方大哥何至于此。”“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他人侍奉。”念秋见方洵云淡风轻并无异色,

不禁皱了皱眉,当即插话道,“方大哥初至京中,若有不便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原本家父便让小妹二人领着大哥到京中四处逛逛的,只因头两日日头甚烈,故不成行,

却不知今日方大哥是否有瑕,听闻申时有白云观采桑大师说法大会,咱们同去瞧瞧可好?

”其实,徐侍郎原意是让念方领着方洵多见识京中风俗习惯,理清本府地理位置,

交结相熟的几家子弟。原没有念秋何事,只因她见这少年姓‘方’,

而兄弟名字偏又叫做‘念方’,她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莫非这少年身份有异不成?

方洵尚未答话,却见外边丫鬟来报,“**,**,侯府的汀兰**来了。”念方闻言,

霍地站起,比他姐姐先一步问话道,“是汀兰姐姐来了,姐姐,咱们快去迎一迎汀兰姐姐吧。

”念秋白了他一眼,恨恨道,“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怕叫外人笑话了去。

”方洵却只道:“二位有贵客至,尽管忙去,不必在意在下。”念方抱了抱拳,

拉着姐姐便往外冲去。没多时,却见他又领着一人回了来,满是抱怨地说道,“方大哥,

原来你与汀兰姐姐是早识了,却也不曾提及,汀兰姐姐这是特意来感谢你了。

”听他话中似有嗔怪之意。方洵放眼看去,见他身后跟着那人颇为熟稔,正要上前招呼,

却见那人已先福了一福,“方大哥,多日不见,可还记得小妹?”他当即回道:“是李姑娘,

身上的伤可养好了?”边上念方乍闻李汀兰受伤,立马插话道,“啊,汀兰姐姐,

你受伤了么?严重么?还疼不疼?”一副关心而乱的模样,既叫人好笑,

又叫人怜惜:君有怜花意,花叶逐流水。李汀兰抿着嘴浅浅一笑,轻声答道,“早也好了,

还要多谢方大哥救命之恩呢!”原来,年初李汀兰随兄长往山西外祖家探亲,

回程时路遇山贼,身边仆妇、小厮尽被贼人杀伤,李氏兄妹也都各自带伤,

一路逃至河北境内,有幸得遇方洵。方洵自幼跟随父亲习武,天资颖悟,一身造诣非同凡响,

三两招即赶跑了贼人,又帮着兄妹二人疗伤治病,耽搁了不少功夫。

尔后李氏兄妹得知方洵欲往京城而去,索性便结伴同行,待到了京城,三人这才道别,

却也互留了联络方式,以便日后相见。这日李汀兰闻知兄长将往徐侍郎府中,便央着同行,

只道,“哥哥,若非那位方大哥相救,咱们哪能活到今日,如今咱们既已安歇好了,

自当备好谢礼,前往请见才是。”李兄瞧了瞧妹子神色,当下打趣道,“妹妹向来性子慵懒,

往日里若非府里人千求万求,定不会踏出府门一步,如今为了那方洵,竟主动起来,

可见妹妹这是起了思慕之情。哼,那方洵也真是可恶,我妹妹仙女一样的人物,

他倒不晓得巴结奉承着,简直是个榆木脑袋,这么几日了,也不见上门来拜会。

”他话虽如此说,然转念一想,这方洵虽身负绝技,算得上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可叹他出身寻常,不过是侍郎大人旧故之子。若是侍郎大人亲子,配妹妹倒是不错的。

李汀兰面色羞红,却不反驳兄长调笑,似乎默认了少女心事。二人到了侍郎府,

门房小厮识得李世子,“哟,世子爷来了,可不凑巧,咱们老爷出门去了,还没回呢。

”李世子道:“无妨,我先进府等一等便是。且去派人告知你们**,

镇北侯府的**寻她耍子来了。”其实他原知徐侍郎不在府中,

却偏故意透了风声说要拜访徐府,妹妹汀兰果然罕见地要求同往,这番小女儿心思,

当哥哥的不无心疼。门房闻言,自是领命,一边引着二人进府,一边派人通传。

待得念秋见了李世子,心下哪还管方洵之事,

当即便缠着他讲起了山西一行的见闻及江湖轶事,时不时点评两句,颇有一番侠女风范。

而汀兰则私下同念方谈起方洵之事,念方没料到方洵竟还有这等福气,

能有幸救下了汀兰兄妹,便自告奋勇带她往方洵住所而来。却说方洵与汀兰二人,

一者有心攀谈,一者初至陌生之地,正值无聊虚乏,故而叙起话来竟是没完没了,

更不觉时间流逝。直待得边上百无聊赖的念方喊了句,“世子爷和姐姐来了。

”二人这才惊醒,随即汀兰脸色一红,低下头去。李世子见状,心下莫名难过起来,

世人皆道徐、李两家的**生错了门第,应调过来才恰当。但惟有他知,妹妹外弱内刚,

一旦认定之事,谁也劝不得。如今方洵既入了妹妹法眼,怕终究是个难事,

这小子怎么不是徐侍郎亲子呢?方洵见他阴着脸沉思,也没觉他失礼,只站起身来抱拳道,

“小弟见过李兄了。”李世子怔了怔,才回了道,“见过方贤弟,本应早来拜访,

只因近来俗务缠身,不得空闲,还望贤弟莫怪。”“李兄说哪里话,岂不是羞煞小弟了。

”众人只客套一番,便听李世子告辞道,“今日天色不早,徐叔父只怕有公务在身,

一时间回不来,在下与妹子便先行回府了,过两日再邀诸位到府中饮酒。

”念秋姐弟自是无不欢喜,俱道敬候佳音。汀兰听得即将离去,却不禁顿生怅惘之情,

稍抬了抬头偷眼瞧了瞧方洵,这才跟着兄长离去。但她这般模样,如何瞒得过李世子去?

李世子见妹子神色娇羞,鬼使神差竟想起早逝的妻子梁氏来,当年自家夫妇也曾鸾凤和鸣,

如胶似漆,如今又剩得什么呢?少年人思春慕艾原是天性,可世事纷杂,

这番天性又有几分能得成全的?(三)自打念秋知晓方洵身怀武艺,便总缠着他显露身手,

无奈方洵是个平和的性子,素来不愿张扬,总不如她愿。倒是这日,得了徐侍郎吩咐,

“洵儿,你初至京中,让念方带你出去逛逛,别总待在院子里。”言罢,

又令账房支了三十两银子,只道,“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只管买便是,不必担忧银钱之事。

”方洵不愿拒绝叔父美意,只好谢了。到得出府时,却见念秋换了一身小厮装束,

跟在念方身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脸上讪讪却也没多理论。

离徐府不远,便是大觉寺。大觉寺外有一条杂耍街,平日里热闹非凡。

因念秋姐弟喜读唐传奇等杂书,最是憧憬此类江湖人混杂之处。往日偷摸出来,

必到这条街上闲逛,如今即有江湖高人方洵在侧,两姐弟更显底气。方洵自蜀中小邑而来,

哪里见过这等热闹的场景,跟在念秋身后,早已眼花缭乱。他父亲在时,

曾教他要时时留意三分,这时却全都丢脑后去了,直到念秋拉扯他袖子,

才见到念方正被一群人围着殴打。这还了得!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殴打他的兄弟,不由分说,

当即闪身而上。念秋只见得一道残影闪过,便见方洵拉扯着兄弟回了来,

而那群地痞早已卷成一团,哀嚎不止。念方右颊及后背挨了两手重拳,疼得不行,埋怨道,

“姐姐,你总招惹这些泼皮干甚,咱们又没带下人出来,哎哟,简直痛死我了。

”念秋上前扶着他肩膀,陪着笑道,“这不是有方大哥么?你可瞧见了,

这才是千里不留行的绝艺了,现下你信了么?”念方瘪瘪嘴,不再理会她,

侧过身子向方洵道谢道,“方大哥,多亏你相救,否则小弟只怕要被连累死了。

”方洵听这姐弟两对话,才知原来竟是念秋招惹的祸事,登时看向她道,

“你这也太过胡闹了,所幸念方无事,否则看你如何收场。江湖可不是好玩的,

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哪里是你这小孩子能理会得到的?”念秋见他板着脸,

颇似父亲发怒时的模样,心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又不甘心道,“我懂,别瞧不起我。

”言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没几步路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念秋,念秋,我在这里,

哈哈,你们果然也在这里,爷我真是聪明。”念秋随声望去,见是本朝二皇子,

却翻了个白眼,理也不理,径直往前而去。念方也识得二皇子,当下领着方洵上前拜见。

那二皇子却止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必拘于君臣之礼。念方,你姐姐这是怎么了?

谁惹她生气了,告诉爷,爷替她出气。”念方斜眼看了看方洵,只道,“是草民惹到了姐姐,

还望殿下莫怪。殿下金贵之体,如何能到这等混杂之地?若是有小人作祟伤到了殿下,

岂非大罪。”二皇子见念方脸颊上乌青一块,揶揄道,“先管好你自己吧,爷还用你操心?

快走吧,咱们追你姐姐去,可别让她走丢了。”他身为天皇贵胄,这世上有几人敢给他难堪?

但说来也奇怪,这徐家的假丫头也不知哪里入了他的眼,任是这丫头如何刁蛮任性,

他都甘之如饴。所谓情之由来,不可深究,也琢磨不得。一行人急匆匆跟上,

只见念秋正气定神闲坐在一处茶摊上饮茶。念方与方洵跟着坐在了边上,

又唤小贩新上了三碗。二皇子瞧茶摊粗鄙,皱了皱眉颇有些迟疑,但见念秋不解地瞧了过来,

便也顾不得其他跟着坐了下去。他身后那人连忙阻止道,“爷,这……”却听他一声冷哼,

那人便没了声音,只心下惴惴侍在他身后,又吩咐护卫将边上茶客赶走。

念秋这才道:“你怎么又出宫了,当心碰上刺客,本姑娘可没本领救你,方大哥,你救不救?

”二皇子见她对这少年颇献殷勤,心下无名火起,只道,“哼,

我身后这几人都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哪个小贼不长眼,尽管来试试。”说到这里,

语气又缓了下来,“念秋,我好不易出趟宫,特意到这街上来寻你,你就别板着个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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