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正夫死死地盯着苏牧。
“八嘎……”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紧接着，他猛地一扭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身旁土墙的石基狠狠撞了过去。
“砰！”
鲜血和脑浆，瞬间溅满了那片粗糙的土墙。
小田正夫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赵铁山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仿佛刚才那一下，是撞在了自己身上。
马老根的嘴巴张了张。
“唉，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苏牧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本来还想再多问点细节。
比如，他们小队有没有携带电台，联络频率是多少。
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都别愣着了！”
马老根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脚踹开碍事的桌子，到地图前。
“快，野狼峪！”
“看看这鬼地方到底在哪！”
赵铁山也凑了过来，几颗脑袋瞬间挤在了一起，视线全部聚焦在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标记上。
“在这儿！”
苏牧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野狼峪的位置。
马老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我的个老天爷……”
马老根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野狼峪，离咱们的师部，直线距离不到三十里地！”
“旁边还有咱们的***医院跟后方仓库！”
一支十五人的日军***，神不知鬼不觉地***了他们根据地的心脏位置。
一旦让他们摸清了情况，引导着外面的日军主力发动突袭……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每个人的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头儿！不能再等了！”
“这帮***的，就跟趴在咱们床底下的一窝狼崽子一样，随时都能咬咱们一口！”
“我这就带上弟兄们，现在就出发，去野狼峪！有一个算一个，全给他们突突了！”
赵铁山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气。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把那群鬼子给收拾了。
“胡闹！”
马老根却是一声断喝，直接给他泼了盆冷水。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十四个！”
“而且个个都是精锐！”
“咱们排满打满算才多少人？三十多个！还有一半是刚放下锄头的新兵蛋子！”
“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去，你当是去赶集啊？那是去送死！”
马老根是排长，他得为手底下这三十多条人命负责。
“那……那咋办？”
赵铁山也蔫了，他虽然冲动，但不是傻子，知道排长说的是实话。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帮鬼子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事？”
“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地窝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苏牧没有立刻说话。
他走到小田正夫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装备。
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两个备用弹匣，一把工兵匕首，还有一个望远镜。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武器。
苏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笃定。
“排长，班长，这仗，能打。”
“什么？”
马老根和赵铁山同时抬起头。
“苏牧，你小子没发烧吧？”
赵铁山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这可是鬼子的***，不是伪军那些软脚虾！”
苏牧轻轻地躲开了他的手。
“排长，你仔细想。”
“这支小队的任务是什么？”
“是潜伏侦察，标记目标。”
苏牧的思路异常清晰。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隐蔽，而不是交战。”
“如果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支三八大盖，叮里咣啷的，还怎么在咱们根据地里搞潜伏？”
“几十里山路跑下来，早就暴露了。”
他顿了顿，指向地上的尸体。
“你们看他，作为小队长，身上除了手枪和匕首，连支步枪都没有。”
“所以我敢断定，他们在山洞里的那十四个人，也绝对没有携带步枪之类的重武器。”
“他们最大的依仗，可能就是手枪和手雷。”
苏牧的这番分析，有理有据。
对啊！
他们是特务，是来搞侦察的，又不是来打阵地战的！
怎么可能背着长枪到处跑！
“这么说，他们其实是一群没牙的老虎？”
赵铁山兴奋地***手。
“不。”
苏牧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他们不是没牙的老虎，是拔了獠牙的毒蛇。”
“虽然一口咬不死人，但被缠上了，也绝对会脱层皮。”
“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马老根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干了！”
马老根下定了决心。
“再大的风险，也比放任这群狼崽子在咱们心脏里头乱窜要强！”
“赵铁山！”
“到！”
“立刻集合队伍！所有战斗人员，全部带上！”
“是！”
赵铁山兴奋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
马老根又叫住了他。
“把咱们缴获的那几支中正式步枪也带上，给几个枪法好的老兵换上。”
“还有子弹！”
“所有新兵，每人再多发三颗子弹！”
“是！”
马老根又看向苏牧。
“苏牧。”
他从自己的子弹袋里，摸出了五颗黄澄澄的子弹，递了过去。
“这五颗，是给你的。”
“省着点用。”
苏牧没有客气，接了过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排长。”
队伍很快集合完毕。
三十多人的队伍，在马老根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朝着野狼峪的方向急行军。
所有人的枪口，都用布条缠着，防止行进中发出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队伍终于抵达了野狼峪的外围。
这里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巨大山坳，地势险要，入口狭窄，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可以通行。
马老根压低身子，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山壁。
“怎么样，排长？直接摸上去***娘的？”
赵铁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兴奋劲儿一点没减。
“不。”
没等马老根开口，苏牧就先一步否定了他的提议。
“我们对山洞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进攻，很容易吃亏。”
“而且，这里地形复杂，万一有别的出口，让他们跑了几个，后患无穷。”
苏牧指了指山坳两侧的高地。
“我建议，我们分兵。”
“主力部队，守住这个唯一的下山路口，来个守株待兔。”
“另外派一小队人，绕到后山，防止他们从别的地方溜走。”
“最重要的是，必须立刻派人回团部报告，请求增援！”
“我们只要拖住他们，等到大部队一到，就能把他们包了饺子，一个都跑不掉！”
马老根听完，连连点头，看向苏牧的眼神，愈发赞许。
这小子，脑子转得就是快！
“好！就按苏牧说的办！”
马老根当机立断。
“赵铁山！”
“在！”
“你带一班和二班，守住这个主路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就算有鬼子出来，也给我放近了再打！”
“是！”
赵铁山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服从了命令。
马老根又转向苏牧。
“苏牧，你带着三班的几个老兵，去后山！”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警戒，不是进攻！”
“一旦发现鬼子，能不开枪就别开枪，想办法拖住他们就行！”
“明白！”
苏牧点了点头。
任务分配完毕。
赵铁山带着主力部队，就地潜伏下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条唯一的下山小路。
而苏牧，则带着老烟枪等四名老兵，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山坳的后方摸去。
后山的路，比前面更加难走。
到处都是荆棘和乱石。
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绕到了山坳的背面。
这里果然也有一条隐蔽的小道，蜿蜒着通向山下。
“奶奶的，这帮鬼子还真会挑地方，前后都有路。”
一个老兵，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
“都别出声！”
老烟枪瞪了他一眼，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苏牧的耳朵动了动。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潺潺的流水声。
他循着声音，拨开身前的一丛灌木。
一条只有一米多宽的小溪，出现在他们面前。
溪水清澈，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从山壁的缝隙中渗出，悄无声息地流向远处的黑暗。
暗河！
跟小田正夫说的一模一样！
苏牧心中一动。
鬼子藏身的山洞，就在这附近！
他的目光，顺着溪流往上游看去。
他想过去看看。
“老烟枪，你们几个守在这里，盯住这条小路。”
苏牧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老兵说道。
“我去前面探探情况。”
“啥？你一个人去？”
老烟枪一听就急了，一把拉住他。
“那不行！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去，我这条老命不值钱！”
“要去就一起去！”
旁边的几个老兵也纷纷附和。
“不行。”
苏牧的态度很坚决。
“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
“我就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他挣开老烟枪的手。
“记住，守好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给老烟枪反驳的机会，猫着腰，瞬间就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老烟枪几个人，在原地干着急。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