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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粘稠的沥青里,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重重拽回。小松奈良(王淼的灵魂在呐喊)感觉自己刚闭上眼,一阵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生锈铁皮的闹铃声就蛮横地撕裂了短暂的混沌。

“滴滴滴——滴滴滴——!”

声音来自床头那个巴掌大的、塑料壳都快裂开的廉价闹钟。红色的电子数字冷酷地显示着:**06:30**。

“唔……”一声饱含痛苦与怨念的***从喉咙深处挤出。奈良猛地扯过薄被盖住头,试图把那催命魔音隔绝在外。身体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拒绝,每一块肌肉都沉重得像灌了铅。昨晚制定的“苟、毕业、逃”三大生存法则还清晰地贴在书桌上,此刻却敌不过灵魂深处对睡眠最原始的、排山倒海的渴求。

“困死了……”她闷在被子里,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社畜被强行开机时特有的绝望,“上学?饶了我吧……”

然而,身体残留的本能却在闹钟持续不断的噪音轰炸下,僵硬而机械地运作起来。属于“小松奈良”十七年的生物钟,比王淼那被***和KPI扭曲的作息要规律得多。在意识彻底清醒前,身体已经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挣扎着坐了起来。

清晨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了——以一种极其不情愿的方式。

“真服了……”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认命般掀开被子。目光落在昨晚被她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那套衣服上——帝丹高中的女生校服。

深蓝色的西装式外套,剪裁规整得一丝不苟。同色的百褶裙,长度尴尬地停在膝盖上方一点。一件熨烫得平平整整、但布料明显偏硬偏粗糙的白衬衫。还有一条……酒红色的领结?领带?

奈良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作为一个在互联网公司常年T恤牛仔裤人字拖(在工位下)的资深社畜,这套充满“青春气息”的制服在她眼里无异于某种……刑具。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拎起那件白衬衫。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陌生又刺痒。笨拙地扣上每一颗小纽扣,感觉脖子被箍得难受。套上那件深蓝西装外套,肩膀处有点紧,大概是原主长个子了但没换新校服?最后,她拿起那条酒红色的领结(她确认了,是领结,不是领带),对着书桌上那面小镜子,试图把它弄到衬衫领子下面。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深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深蓝色的制服套在身上,非但没有显出青春朝气,反而衬得她更加萎靡不振,像一棵被强行套进花盆里的蔫巴植物。

“这玩意儿怎么系?”她扯着那根带子,尝试了几次,不是勒得太紧就是歪歪扭扭。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上来。“算了吧!”她烦躁地低吼一声,索性把领结胡乱一塞,让它的尾巴勉强藏在衬衫领口里,眼不见为净。什么校规?什么仪表?在社畜的生存法则面前,都是浮云!能穿上就不错了!

她胡乱刷了牙,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驱散那顽固的困意。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茶褐色的眼睛里依旧写满了“生无可恋”。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半盒过了最佳赏味期的牛奶。她皱着眉喝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一阵轻微的痉挛。算了,不喝了。肚子饿?忍忍吧,便利店太远,上学要迟到了。

背上那个沉甸甸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她根本看不懂的教材和习题册),奈良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通往地狱……不,是通往帝丹高中的房门。

清晨的米花町,空气微凉,带着淡淡的汽车尾气和早点铺子的油烟味。街道比记忆中昨晚新闻里的凶案现场要平和许多。穿着同样深蓝制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在路上,嬉笑声、交谈声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奈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努力将自己融入这制服的人流中,像一个真正的“隐形人”。

她遵循着原主身体留下的模糊记忆,朝着电车站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感觉脚下发飘,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周围那些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面孔和谈笑声,在她听来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儿童乐园的疲惫中年人,格格不入。

“累死了……”这句口头禅几乎成了她此刻脚步的节拍器。身体的疲惫是实打实的,精神的疲惫则源于对即将到来的“酷刑”的预知——整整一天的日本高中课程!

好不容易挪到帝丹高中的校门口。那栋气派的、带着典型日式校园风格的建筑此刻在她眼里如同一座巨大的监狱。门口挂着“帝丹高等学校”的牌子,旁边还有一块电子显示屏,滚动播放着“今日值日”、“社团活动通知”之类的信息。奈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晕。

她低着头,随着人流走进校门。鞋柜区是第一个考验。一排排整齐的金属鞋柜,上面贴着班级和姓名标签。她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茫然地在一堆“3年A组”、“3年C组”的牌子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3年B组……小松奈良……”她喃喃着,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标签。鞋柜里只有一双看起来穿了很久、鞋底磨损严重的室内鞋。她默默地换上,把自己的皮鞋塞进去。动作笨拙,还差点被旁边一个急匆匆跑过的男生撞到。对方头都没回,只丢下一句含糊的“抱歉”,就风一样消失了。奈良稳住身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庆幸对方没停下来看她——这正是她想要的,“隐形”的第一步,达成。

走廊里充斥着奔跑的脚步声、大声的招呼声和柜门开合的乒乓声。奈良低着头,贴着墙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努力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接触。三年B班的教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她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粉笔灰、纸张和年轻人体温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学生。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课桌和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块。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自动聚焦的存在——工藤新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侧头和邻座的毛利兰说着什么,嘴角带着自信飞扬的笑意。阳光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毛利兰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脸上带着温柔恬静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美好得如同晨光中的天使。

“啧,主角光环……”奈良内心毫无敬意地吐槽了一句,迅速移开视线。她可没忘记自己的生存法则第一条:**远离麻烦源!** 工藤新一,就是这个高危世界里最大的移动麻烦源!她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靠近他三米之内就会沾染上“死神”的霉运。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搜寻。靠着后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一张孤零零的课桌,旁边甚至没有同桌!完美!简直是“隐形人”的专属VIP席位!她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虽然动作在旁人看来依旧缓慢僵硬)冲过去,一屁股坐下,把沉甸甸的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动作一气呵成。

“呼……”她几乎是瘫在硬邦邦的椅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很好,目标位置占领成功。她刻意将头埋低,视线固定在桌面上几道陈旧的划痕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周围同学打闹、交谈的声音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水。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一颗尘埃,一株教室角落里无人问津的盆栽。

上课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些。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的中年男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奈良从记忆碎片里扒拉出他的名字——数学老师,藤田。他走到讲台后,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起立!”班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礼!”全班学生齐刷刷站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老师好!”声音洪亮。

奈良慢了半拍才跟着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鞠躬的角度也略显敷衍。这该死的日式礼仪!社畜在公司开早会都没这么正式!真麻烦!

“同学们好,请坐。”藤田老师推了推眼镜,翻开名册,开始了每日必备的点名环节。他的声音平板无波,一个个名字念过去。

“工藤新一。”

“到。”清朗自信的声音,来自靠窗的位置。

“毛利兰。”

“到。”温柔悦耳的声音。

“铃木园子。”

“到啦!”一个元气满满、带着点娇俏的声音。

……

名字一个个滑过。奈良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看来原主“小松奈良”的隐形属性深入人心,老师应该也不会……

“小松……”藤田老师的声音顿住了。他皱起眉,手指在名册上划过,似乎在确认。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在全班扫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来了!奈良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随着老师的视线扫了过来!她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桌肚里。**别看我!别看我!空气!我是空气!**

藤田老师的目光在教室后方、尤其是奈良这个角落逡巡了几秒,带着一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又记不太清”的茫然。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小松……奈良同学?”

来了!点名了!奈良头皮一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字:

“……到。”声音细若蚊呐,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藤田老师似乎终于确认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与其说是确认,不如说更像是在看一件突然出现在角落里的、不太重要的摆设。他面无表情地在名册上打了个勾,然后毫不停顿地念出了下一个名字。

“呼……”奈良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几秒钟,简直比被老板当众质问方案漏洞还要煎熬!但……成功了!老师那短暂而茫然的停顿,那几乎算得上“确认存在”的敷衍一瞥,完美印证了原主小松奈良那深入骨髓的“隐形人”属性!这简直是“苟”字诀修炼到巅峰的标志性成就!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庆幸、心酸和一丝丝扭曲成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趴在冰凉的桌面上,额头抵着手臂,内心疯狂刷屏:“安全了……暂时安全了……真服了,点个名都像在玩扫雷……”

藤田老师点完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翻开教案。“好了,打开课本第52页,今天我们继续讲三角函数,重点是和差化积公式及其应用。”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写下一串如同天书般的公式:**sin(α±β) = sinα cosβ ± cosα sinβ**……

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单调而催眠。奈良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黑板。那些扭曲的希腊字母和加减符号在她眼前旋转、跳舞、组合成一片混沌的迷雾。藤田老师平板无波的讲解声像是最顶级的催眠曲,每一个音节都在拉扯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清醒。

“sin……cos……tan……什么玩意儿?”王淼的灵魂在哀嚎。上辈子她是文科生!高考后就彻底跟数学说拜拜了!现在让她重拾三角函数?还是日文教材?!这比让她通宵改十八遍PPT还要命!

她努力想集中精神,试图从原主那贫瘠的记忆碎片里挖掘出一点相关知识。结果只挖出一堆空白的笔记本涂鸦和鲜红的低分试卷。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思维。她看着藤田老师那不断开合的嘴,看着他如同复读机般吐出一个个陌生的术语,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被抽离躯壳。

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黑板上白色的公式渐渐模糊成一片晃眼的光斑。藤田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从水底传来……

“困死了……”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这是她脑海里盘旋的最后一个念头。社畜的灵魂终究没能战胜数学课的绝对领域,在帝丹高中三年B班角落那个属于“隐形人”小松奈良的座位上,宣告暂时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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