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揣着报到函走进机械厂。
张师傅给我一把锉刀和一块铁疙瘩。
“平面锉平,角度锉准,达标前,不许碰机器。”
我没说话,接过工具开始磨。
一天下来,手破了,铁块还是歪的。
晚上回大院,赵奶奶看见我红肿的手,端来一盆温热的草药水:“泡泡。”
我看着水里自己这双丑陋的手,关节粗大,皮肤粗糙,新伤叠着旧疤。
心里酸了一下,想起去年冬天。
我妈把全家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厚重衣物,全都扔到我面前。
“用井水洗,煤贵,烧不起。”
她撂下话,就裹紧棉袄进屋烤火了。
我被丢在寒风里,手伸进冰凉的井水,像刀割一样。
稍微慢一点,我妈就会从屋里探头骂:“磨蹭什么?想偷懒?洗不完今天别想吃饭!”
手指很快失去知觉,变得又红又肿,手背上全是冻裂的血口子。
吃饭时,我手抖得拿不住筷子,稀饭洒了一点在桌上。
随之而来的是我爸的一顿毒打:“手断了?连个碗都端不住!”
没有药,没有热水。
我只能把手夹在腿缝里,疼得偷偷掉眼泪。
可现在,这双手浸在温热的水里,草药的气味淡淡地散开。
赵奶奶就站在旁边,沉默地守着。
我死死咬着嘴唇,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十几年受到的酸楚和委屈。
我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当了十几年牛马却换不来一句关心,一盆热水?
我真的怀疑过,我是他们从路边捡回来的。
手烂了,冻坏了,活该。
饿肚子,正常。
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
可在这个我陌生的院子里,却得到了以前没得到的一切。
他们图我什么?
我一个被赶出家门的野种,有什么值得他们图的?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来,大颗大颗砸进水里。
我赶紧低下头,把呜咽声死死闷在喉咙里。
我怕我一出声,就会忍不住想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好怕,怕这温暖是假的,怕问出口,这一切就都会消失。
“早点休息,夜里冷,就不要出门了。”
赵奶奶慈祥的脸上多了丝担忧。
但是今晚,我真的睡不着。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像有人在锉东西。
我拿起床边的旧锉刀,凭着感觉又锉了几下。
怪了,顺手多了。
这天我刚下班回到家,就看见我爸妈伸长着脖子往院内瞧。
我那吊儿郎当的哥哥蹲在墙边把弄着杂草。
见到我回来,我妈兴奋拍手。
“小雨啊,我跟你说,家里要办喜事了!”
我爸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女方家要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一样也不能少。”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们。
我妈一把拽住我:“工作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但这钱,你得给你哥出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买齐三大件,我得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这才刚上工,我没钱……”
我妈的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最疼你,这老院子难道就没藏点值钱的?”
“我看你就是不想拿!白眼狼!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绕开她,打开院门,往屋里走去。
刚推开门,我僵住了。
彩色电视机!***门的冰箱!还有一个,是洗衣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