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学堂的同窗琪琪来找我。

她手里捧着一个布娃娃，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前：

“夫人，我可以进去看看落落吗？这个布娃娃是我和娘亲亲手缝给她的……她说过最喜欢桃红色的花瓣边。”

母亲的脸色骤然沉下，堵在门口不肯让她进门，语调尖利：

“不必劳烦！她好得很，只不过任性耍脾气，躲在家里装病不愿上学！”

琪琪的母亲有些尴尬，轻声劝道：“落落平时很贴心的孩子啊，前几日在学塾，还为护着我家琪琪被旁人推搡受伤。”

娘陡然激动起来，嗓音拔高得刺耳：

“你们懂什么？她心里恶得很！都是因为她，害了我的小女！”

“姜落落就是个灾星！若她有别人家孩子一半听话省事，我怎会活得这样艰难？”

琪琪被吓得抽泣起来，她娘连忙抱起她快步离去。

门扉关闭的刹那，娘靠在墙上喘息，嘴里仍在喃喃自语：

“她最会装模作样了，谁都骗得了，偏偏骗不了我。”

我飘在她身侧，看着她眉目狰狞，心头一阵发涩。

娘亲，我也想做让你开心高兴的女儿啊。

当晚，爹踏进了我的闺房。

他伫立床畔良久，目光落在那被角隆起之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终是叹了口气，极轻极缓地道：“落落，爹知道你是受委屈了。”

“可你娘因妹妹的事忧思成疾，心神几近崩溃，她言语激烈，也是痛在心中。”

他伸出手，似想抚一抚我的发鬓，却在半空中凝住，终究未曾落下。

只轻轻替我掖了掖被角，低声道：

“睡着了就不疼了，明日爹给你煎你最爱吃的蛋饼。”

他转身离去，背影看起来好生佝偻。

爹爹，我早已睡去，也不再痛了。

只是那枚金黄的煎蛋，我再也尝不到了。

入夜之前，娘来瞧了我一眼，眼里含着怨气，似有千斤重负。

她站在床前低声咒了一句：“生下来便是讨债的命，这辈子是来向我索命的。”

“整日昏睡不醒，养条鹦鹉还能逗个趣儿，你倒好，比一块石头还沉。”

我多盼望她能像妹妹发热时那样——焦急地揭开被褥，伸手摸我的额温，将我搂入怀中轻哄。

可她只是隔着被子，狠狠戳了一下我的肩头，力道重的像是泄愤。

“姜落落，别以为装死就能逃过去！给我立刻醒来！”

我依旧毫无反应。

她柳眉倒竖，咬牙道：“性子倒是倔强，有种你就永远别睁眼！我看你能逞强到几时！”

外头传来妹妹的哭声，门响太响吓着了她。

娘急忙转身，将妹妹抱入怀中，轻轻摇晃，柔声哼唱：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我的宝宝闭上眼睛，安安心心睡到天明……”

那首歌，曾是我小时候独享的温柔。

那时还未有妹妹，我是她怀抱中的明珠，是她口中“我的心肝宝”。

可那些时光，恍如隔世。

第二日将近午时，我仍不曾起身。

娘终于有了惧色，站在门外颤声道：“这丫头……莫不是真出了事？怎么叫都唤不醒？”

爹亦神色凝重：“我进去看看。”

可她忽然一把拦住他，眼神执拗：

“看什么看？定是她在装！这时候你去扶她，岂非正遂了她心意！”

他们始终以为，我是在赌气，是在博他们关注。

可爹娘啊……

我不是不愿醒来。

我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到人间了。

小说《月落风铃尽生死两茫茫》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