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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霜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
重生回来后,她便下意识地摘了婚戒。
她抬头看着卫锋严,回道:“戴着戒指做菜有些碍事,我就先摘了。”
卫锋严表情一顿,很快又皱起眉头。
“你知道摘下戒指意味着什么吗?”
他直觉今天的郑云霜有些反常。
两人每次碰上面,郑云霜都很热切,说是问长问短也不为过。
怎么会像今天这样沉默,还把戴了二十年的戒指摘了。
闻言,郑云霜的心里泛起苦意。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见郑云霜不说话,卫锋严的眉头皱得更紧。
“戴好,我暂时没有让小璟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的打算。”
说完,他便越过她,往房里走去。
卫璟是她和卫锋严的孩子,今年已经读高一了。
郑云霜的心被“暂时”两个字攥得更紧,他好像这个时候就有了离婚的想法。
四年后才提离婚,原来只是顾忌卫璟的学业。
她没有回答。
卫锋严就当她默认了。
进房前,他又公事公办地交代:“我下午还要去单位,到时候你送小璟去少年宫。”
“好。”
郑云霜叹了口气,动身去了鹭园酒楼。
刚在厨房门口,郑云霜就听见师父郑援朝中气十足的声音:“菜要切好切细,颠锅也都给我颠麻利点儿,别砸了咱们鹭园的招牌!”
郑援朝本来就是个糙老爷们,自从捡回郑云霜,又当爹又当妈的,也没再娶妻生子。
如今看到师父还好好活着,郑云霜心里止不住地快活。
在周围一众懒洋洋地回答下,她大声应道:“好嘞!”
声音大到郑援朝都吓了一跳。
郑云霜去洗手消毒,戒指虽然已经摘下,食指上却仍有一圈明显的戒指印。
常年的厨师工作,让她手上的皮肤粗糙,关节也大,还有许多小伤口。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这双手难看,如今可能没了那格格不入的钻戒,叫她觉得格外顺眼。
郑云霜从水缸里抓了条鱼出来,麻利地拍晕去鳞。
等事情忙完,差不多是下午两点钟了。
她走到后院,看见师父系着围裙,坐在门口抽烟,眯着眼,好不惬意。
郑云霜想起四年后他的肺癌,心里狠狠一揪,冲过去劈手把烟拿了。
她急声道:“你以后少抽点,最好别抽了。”
“嘿!”郑援朝抬起头看她,“现在怎么还管起你老子来了。”
郑云霜脸色严肃:“你好些年没体检了,明天咱们去医院挂个号,好好检查下身体。”
郑援朝刚想拒绝,但郑云霜态度很强硬:“咱俩一天不在,酒楼也不至于转不动,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我带你去。”
话音一落,酒楼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
郑云霜快步走过去接起,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您好,是卫璟的家长吗?卫璟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麻烦您快来一趟吧!”
郑云霜脸色顿变。
……
直到放学,郑云霜才处理好卫璟和同学打架的事情。
走在去少年宫的路上,她问儿子:“好好的,为什么和人打架。”
卫璟一张俊脸青一块紫一块地,他一边走一遍踢着石子,不搭话。
郑云霜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她最大的心病。
她很清楚这次的打架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他只会越来越暴躁。
三年后的高考,别人挤破了头想考来北京,他却执意离开家考去了南方的大学。
重生前郑云霜就隐隐意识到,应该是家庭给他带去的影响。
可她什么也不懂,她只是个普通的妇女,卫璟的教育一向是卫锋严在管,只能看着干着急。
路过一个西餐店,郑云霜正想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
卫璟却突然指着那边透明的玻璃窗。
“妈,那不是爸吗?怎么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吃饭?”
郑云霜呆愣一瞬,顺着卫璟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座位上的男人不正是卫锋严。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她长发披肩,身上是件碎花连衣裙,外搭白色线衫,温婉又端庄。
而从这片玻璃中,她也能看见穿着随意的自己,带了些傻气。
卫璟皱起眉,和卫锋严三分相似的俊美眉眼暗含戾气:“那女人是谁?妈你认识吗?”
郑云霜回过神,立即强装镇定:“认识,她是你爸工作上的同事。”
其实不是。
这女人就是卫锋严前世要和自己离婚的理由,何灿。
她是一名大学教授,也是卫锋严嘴里那个有共同话题的人。
郑云霜刚想叫儿子走,却突然被他拽住了。
“妈。”卫璟拉住她就往店里走,“我饿了,我们就在这儿吃吧。”
郑云霜想拽回孩子,却发现这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力气比自己还大些,根本拽不过他。
卫璟直接朝卫锋严那边走去,没到桌前就喊了一声“爸”。
看到母子二人,卫锋严愣了一下。
“我和妈刚好路过,进来吃饭。”
何灿也愣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地说道:“你就是小璟吧,正碰巧,我们一起吃吧。”
卫锋严凝视了卫璟两秒,才颔首:“坐吧。”
卫璟先一步在何灿旁边坐下,把卫锋严身边的座位留给郑云霜。
郑云霜落座,在卫锋严身边,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这位是京大的教授何灿。”卫锋严分别介绍,姿态淡然,“这是我爱人郑云霜,儿子卫璟。”
郑云霜看到对面正在看菜单的卫璟立即抬起脸来,眼神都变得有些凶狠。
她想起自己刚刚才在何灿的身份上骗了卫璟,顿时有些心虚地翻开另一本菜单。
一顿西餐能够到她大半月的工资了。
郑云霜暗暗腹诽,食材明明和中餐差不多,甚至分量更少,换了种噱头,居然就敢卖这么贵。
“就这个吧。”她随手指了份意面。
服务员刚要走,被郑云霜叫住了。
“请给我一双筷子。”
服务员面露惊讶:“女士,我们这里可是西餐店,用刀叉的。”
对面的何灿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是语气轻柔地插话:“郑女士,西餐和你平常吃的中餐可不一样,你要是不会用刀叉,我可以教你的。”
周围的几桌人也听到了,都或鄙夷或诧异地往他们这桌瞧。
卫锋严也微微拧眉看她:“郑云霜,你不要胡闹。”
郑云霜却有种置身事外的平静:“我是当厨子的,我当然知道怎么用刀叉,五千年前,我们的老祖宗也用刀叉吃饭,之后进化出了筷子这种更先进的工具。”
卫锋严曾带她出去和同事聚过餐,因为她不会用刀叉,被人嘲笑丢了卫锋严的脸。
她愧疚了很久,也学会了使用刀叉。
可现在经历重生后,她突然一点也不在乎丢‘卫锋严的脸’,也一点也不觉得用筷子有什么‘丢脸’的。
西餐又如何,对她来说,中餐才是最令她自豪的。
何灿被郑云霜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有些僵。
对面的卫璟却笑了,也对服务员说:“你好,我也要一双筷子!”
餐品上齐后,四个人开始吃饭。
何灿拿餐巾的时候,却忽然把桌上的饮料给带倒了,泼了一身。
郑云霜下意识地拿起餐巾想帮忙。
她身旁的卫锋严却比她更快。
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稳稳地罩在了何灿的身上。
“你们吃吧,我先把何教授送回去。”
卫锋严竟是没等两人回话,直接护着何灿走了。
郑云霜看着两人上了卫锋严的专车,一下就消失在窗外。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在意料之中,却又叫她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
对面的卫璟则臭着脸,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丢:“妈,我不想吃了。”
郑云霜回过神,站起身说:“那走吧,咱们在路上随便吃点。”
卫璟坐着没动:“妈,我也不想去少年宫。”
郑云霜愣了一下,想起卫璟从小学开始,兴趣班和补习班就没停下来过。
她忽然恍悟这孩子一直过得比别的孩子要累得多。
郑云霜有些心疼地看着卫璟:“行,那妈带你回鹭园吃饭。”
卫璟这才背上书包站起来。
回到鹭园,郑援朝看到卫璟一块来了很惊喜,一下蹿起来,手里的烟都不抽了。
“哎哟,好几年没见了,这小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卫璟躲了一下郑援朝要摸自己头的手,却没躲开。
在郑援朝手下,他看着不情不愿,却又乖乖叫人:“爷爷。”
郑云霜不由得笑起来:“小璟,帮我管着你爷爷,别让他抽烟。”
之后,她打电话到少年宫,向老师请了假,便进了后厨。
郑云霜做了个油爆双脆和柴把鸭子,又炒了个小菜。
她也很久没和师父跟儿子一起吃过饭了,下意识就做了俩精细些的菜。
郑云霜端着菜到后院,就听见爷孙两人在说话。
“小璟,现在过得开心吗?钱够不够用啊?”
“钱够用,日子也就那样吧,怎么过都是过。”
“你这孩子,说起话来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气横秋。”
郑云霜的心也跟着一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自己和卫璟相处的时候,希望让他能快乐轻松些。
“开饭啦!”她扬声说道。
饭桌上,郑援朝对她的手艺赞道:“感觉你这几天刀工和厨艺渐长啊,要不要代表咱们鹭园去参加第三届金厨道大赛?”
郑云霜忽然意识到,在上一世,自己的重心全放在家庭上,心里总挂着事儿,下厨根本没如今专心。
师父估计也是因为这样,前世根本就没和她提去参赛的事。
她记得,这次大赛有赞助商加盟,第一名会有新的厨房设备,还有三千元奖金。
而上一世拿了第一的做淮扬菜的江南馆更是一战成名,几乎是门庭若市。
要是能进决赛,就算拿不到第一,肯定能改善鹭园的经营状况。
“好。”她坚定地点点头,“我参加。”
母子二人回到家,卫璟便进了房写作业。
郑云霜在厨房里拿胡萝卜雕花练刀工,恍然想起十几年前和卫锋严在乡下的时候。
他闷闷不乐,自己便总是拿菜雕些小动物送给他。
然后卫锋严便总是会被她逗笑。
而如今……
正想着,家门被打开,是卫锋严回来了。
郑云霜下意识地迎上去,记忆中少年带笑的脸忽地变成如今卫锋严冷淡的脸。
她顿了顿,才开了口:“你回来了。”
卫锋严稍一颔首。
眼神却极有压迫感扫过来,质问道:“今天少年宫的课,小璟怎么没去?”
郑云霜垂下眼睛:“一堂课而已,孩子不想上也没什么。”
“你不知道一堂课的知识点有多重要,就少替小璟做决定。”
他说的是事实,可郑云霜还是被他话里的藐视弄得心里一刺。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小璟过得不开心,你知道吗?”
卫锋严扬眉,声音带了几分嘲意:“现在哪个学生学习是开心的?小璟变成现在这样不听话,你也没少惯着。”
说完,卫锋严直接进了书房。
房门阖上,声音说不上重,却在郑云霜心里震了一下。
她一时在沙发上坐着没动,抬眼才发现,卫璟站在他的房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走过来,在郑云霜面前站定,低声问道。
“妈,那你呢?你和爸在一块真的开心吗?”
卫璟的问题,却叫郑云霜怔住了。
她本来决定4年后离婚的。
等卫璟读完高中,也想等卫锋严提出后顺势应下。
可卫璟的话,却让她心口一震。
她开心吗?
在这段长达二十多年的婚姻里,她过得快乐吗?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郑云霜总在怀念和卫锋严在乡下的那三年,也怀念刚和他进城的那几年。
***带了个村妇进城,她和卫锋严的婚事成了圈子里的饭后谈资。
为了不让卫锋严成为笑料,她学礼仪、学常识,努力融入他的生活,想成为合格的妻子。
而那时的卫锋严笑得有些无奈:“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只想你过得自在。”
前世,她因为那么些被爱的瞬间不肯离婚。
这一生,竟然还妄图用这些回忆度过接下来的四年……
郑云霜的心头忽然漫上无边的酸涩感。
沉默许久,她抬头看向卫璟,低声却清晰地问道:“小璟,如果以后你只和妈一块,你会介意吗?”
这回换卫璟愣住了。
见儿子不说话,郑云霜有些忐忑。
她听过,也见过很多父母离婚后,孩子的心态受到严重影响的事情。
卫璟眸色几经变幻,片刻后却变得坚定:“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郑云霜终于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总以为儿子年纪小不懂事,可现在看来,卫璟好像也是个可以依靠的小大人了。
……
翌日,早上五点的闹钟响起。
郑云霜从床上坐起。
她转过头,发现身旁没人,卫锋严没有回房睡。
这段日子他要么是睡在书房,要么是晚上有事出门了。
郑云霜虽然早就习惯了,也慢慢接受着婚姻即将走到尽头的结果,心还是不免空落。
但她不能再把重心放到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了。
给卫璟做了早餐后,郑云霜就出了门。
今天是带师父去医院的日子。
到医院后,郑云霜就带着郑援朝做了个全身体检。
两人在走廊里等CT结果时,郑援朝还在絮叨:“我健康得很,来医院做什么?”
但等到结果出来,他就不敢说话了。
医生的表情凝重:“从结果来看,你父亲的左肺上有个3厘米左右的阴影,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可能。”
在医生的问诊中得知,肺癌早期的症状郑援朝基本有。
可他觉得是小毛病,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想到上一世,师父硬生生忍到人受不了,到医院查出是晚期,郑云霜觉得生气又心痛。
但更气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他。
许是见病人神色太悲痛,医生开口宽慰道:“幸好发现得早,现在治愈几率很高,你们也别太沉重。”
郑云霜飞快替师父办好了住院病房。
郑援朝也缓过神了,在病床上打着哈哈:“云霜啊,你干嘛这个表情,医生不都说了治愈概率很高嘛,我都不怕,你也别怕。”
郑云霜一抹眼睛:“我先去买饭,你等着我。”
到二楼的时候,却忽然被一间病房里的人吸引了视线。
是卫锋严和何灿,病床上,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郑云霜认识,那是何灿的女儿。
卫锋严和小姑娘说着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何灿站在一旁,微笑看着二人。
如同一家三口。
郑云霜想走,整个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直到看见卫锋严和何灿要推门出来,她才恍然回神。
郑云霜躲闪不及,也听见何灿的声音。
“锋严,这回多谢你半夜还来帮我,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话音刚落,郑云霜就和卫锋严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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