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浑身一震。
那个?
哪个?
她强忍着想要把手皮搓掉一层的生理冲动,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把视线从那个泥手印上挪开,终于正眼落在了陆茸的脸上。
刚才光顾着看扣子,现在仔细一看。
柳月愣住了。
像。
确实像。
但这还不足以让她确认。
毕竟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而且这孩子实在太脏了,脏得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叫人拿开水来把这孩子煮一遍。
陆朝见夫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便蹲下身,视线与陆茸平齐。
他的目光落在陆茸腰间那块缺角的玉佩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美梦。
“你叫什么名字?”
“大王也是有名字的吧?”
陆茸见新收的小弟问话,便挺起小胸脯,骄傲地把那块玉佩举了起来。
“当然有!”
“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她指着玉佩上那个繁复的篆体字,奶声奶气地说道:“寨子里的酸秀才说了,这块石头上写着‘陆’。”
“那是本***被捡上山时就带着的。”
听到“陆”字,柳月的身体猛地一颤,死死抓住了陆朝的袖子,指关节都泛白了。
陆茸并没有注意到“小弟家眷”的异常,她指了指自己头顶那根随风飘扬的冲天辫,继续炫耀:
“秀才爷爷说,本***来的时候,头发稀稀拉拉的,像初生的小草一样毛茸茸的,特别好摸。”
“所以他就给本王取名叫——陆茸!”
“怎么样?是不是一听就很威风?是不是一听就是干大事的?”
轰!
陆茸。
毛茸茸的茸。
这是她丢了三年,哭瞎了眼睛也要找的心头肉。
“茸……茸茸?”
柳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瞬间决堤。
这一刻,什么洁癖,什么泥巴,什么强迫症,统统都不重要了。
哪怕这孩子是在泥坑里滚了一百圈,那也是她的宝贝。
“呜呜呜……我的心肝啊!!”
柳月猛地扑过去,不顾陆茸满身的泥污,一把将这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死死抱进怀里。
“娘亲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才回来啊!!”
柳月哭得撕心裂肺,毫无形象,把京城第一贵妇的仪态抛到了九霄云外。
哪怕陆茸身上的泥巴蹭到了她价值千金的云锦衣裳上,哪怕那根冲天辫戳到了她的脸,她也不肯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仿佛要把这三年的空缺全部补回来。
陆茸被吓懵了。
她被埋在一个香喷喷但哭得很凶的怀抱里,两只小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无处安放。
这个姨姨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怀抱也很暖和,但是……
这也太热情了吧?
“喂!喂!你冷静点!”
陆茸费劲地从柳月的怀里探出半个脑袋,惊恐地看向陆朝。
“头号小弟!你媳妇是不是疯病又犯了?她怎么乱认亲戚啊!”
“本王是土匪!不是什么心肝!”
“快把她拉开!本王的战袍都要被她哭湿了!”
陆朝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
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一个懵得手足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一家团圆哭成一团的时候。
这里是官道,旁边还趴着几十个土匪呢。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又摸了摸女儿懵逼的小脑瓜,声音沙哑地哄道:
“没事,大王。”
“她就是……太崇拜你了。”
“见到偶像,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
陆茸恍然大悟。
原来是本王的狂热粉丝啊。
这就说得通了。听说山下那些追星的,见到名角儿都会哭晕过去的。
既然是粉丝,那稍微疯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好吧好吧。”
陆茸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她努力从柳月的怀抱里抽出那只全是泥的小手,原本想拍拍柳月的后背安慰她。
但看到柳月哭得满脸是泪,妆都花了。
陆茸心软了。
她豪气地用自己沾满泥巴和糖渣的袖子,在柳月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狠狠擦了一把。
“别哭了别哭了,本王知道本王魅力大。”
“你看你,哭得都不好看了。”
“乖啊,等回了京城分舵,本王赏你糖葫芦吃。”
原本白净的脸,瞬间被擦成了大花猫。
如果是以前,柳月早就尖叫着去洗脸了。
但现在,她只是痴痴地看着陆茸,甚至还把脸在那个脏兮兮的袖子上蹭了蹭,破涕为笑:“好,都听大王的。”
陆朝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接下来,该处理“后事”了。
他站起身,转过身,看向泥坑里那群还在哎呦乱叫、不知所措的土匪。
黑甲护卫们见状,立刻握紧了刀柄,杀气腾腾。
只要国公爷一个眼神,这群不知死活的劫匪就会立刻人头落地。
但陆朝摆了摆手。
“把后面那辆车上的箱子抬下来。”
很快,两个沉甸甸的大红木箱子被抬到了泥坑边。
陆朝亲自走过去,掀开箱盖。
金光四射。
那是整整两箱金元宝,在秋日的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买路财。”
陆朝看着那个满脸惊恐的土匪大当家,淡淡地说道:“既然大王说了,此路是她开。”
“那我这个被俘虏的肉票,自然要交够赎金。”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被柳月“***”的陆茸,眼神变得柔和无比。
“这笔钱,就算是咱们京城分舵,上交给总舵的……建设资金。”
“也是感谢诸位好汉,这三年来替本……替本掌柜照顾大王的谢礼。”
土匪们看着那两箱金子,又看了看那个被“疯女人”抱着的小祖宗。
一个个眼眶红了。
这一次,不是被吓哭的,是喜极而泣。
甚至有几个感情脆弱的土匪,已经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苍天有眼啊!”
大当家捧着一个金元宝,手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旁边的二当家也抹着眼泪,哽咽着低语:“大哥,咱们终于熬出头了!这活体瘟神终于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