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灵魂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我妈和妹妹去了医院。
救护车里,面容年轻的我妈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梳开我妹混着黄泥打结的刘海,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我妹脸上,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心疼与惊喜。
外面嘈杂的警笛声阵阵响起,车厢里回荡着我妈轻柔的低呼声,仿佛在另一个天地。
“小宝,小宝,醒来,看看妈,睁开眼,看看妈。”
声音中是我记忆中不曾有过的温柔。即便上辈子躺在救护车里的那个人是我。
上辈子,塌方时,我和妹妹被同时压在石板下,要救这头,就得压下那头。
一命换一命,我和妹妹只能活一个。
我妈无法做出选泽,直到救护人员提议,谁先有反应就先救谁。
我妈趴在石堆上,生死竭力的喊着我和我妹的名字。
“大宝。”
“小宝”
“大宝 ”
“小宝”
一遍一遍......
我记得那时在黑暗中忽然听到我妈喊我,像以往叫我和妹妹起床一样。
所以我也像往常缩在被窝里一样,回了声,“知道,妈。”
外头顿时响起惊喜的叫喊声,然后是机器轰鸣声,石块到她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刺目的光打了下来,我被很多的双手抬起,晃荡的脚步里,我听到他们在说。
“这女娃娃命真大。”
“这孩子的福气在后头”
"可惜了另一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拖下去,一个也留不住。”
我那时只有5岁,还太小,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只想我妈呢,我妈呢?
我喊了出来,立刻周围的人纷纷回我,“你妈在呢,就在你边上,放心啊,孩子。”
“压了16个小时了,孩子的状态还挺好,真是命大。”
嘈杂声中,我搜寻着我妈的声音。然后看到我妈悲伤又茫然的脸。
后来我想,我的命为什么要大。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我爸是个公交车司机,在我们三岁那年因公车祸去世,留下一笔赔偿金和一套单位的老旧筒子楼。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我妈揣着我爸的遗照,一手一个拉着我和我妹,哭在领导办公室里的。
我和我妹木愣愣的,看见我妈哭,也跟着哭,嚎啕大哭。
于是在90年代的下岗潮里,我妈得到了一个卖车票的工作。
之后,我爸的遗诏被挂在墙壁上,看着我们一家三口也能活下去了。
我时常偷偷望,总觉得我爸是笑着的,直到他的右边多了妹妹的照片。
而我也不敢偷偷望了。
因为,那墙上挂的本该是我。